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德国过完了1931年的夏天,秋天他又再度访问美国加州技术学院,于1932年春天回到德国。获悉最新的选举消息,他不禁大吃一惊。德意志共和国的新总统是年老的兴登堡元帅。一般群众因为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胜利而崇拜他,但崇尚民主政治的德国人却为此感到不安。他们知道,兴登堡总统和他的同党痛恨共和制。担心这位老总统是否将加强军备,夺走人民的自由。
此时已是秋天,爱因斯坦准备遵守诺言,第三度前往巴萨迪纳过冬。在卡普斯,一向是模范家庭主妇的艾莎,把那间漂亮的小屋子打扫干净,并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才把屋子关好。她忙着来往于每一个房间,重新排列她的碗盘,然后把高大的碗橱锁上,把不想带到美国去的衣服收拾起来。同时,她的丈夫或是到湖上去驾游艇,或是在书房里坐上几个小时,双眼凝视着窗外的大树。最后,艾莎关闭最后一扇窗子,拔出大门的钥匙。他们夫妇相偕走下小山,走向村子。
突然,爱因斯坦转过身子,他脸色沉重,站在那儿望着那栋他曾经度过许多愉快岁月的屋子。
“怎么了,爱因斯坦?”艾莎有点儿焦急,“如果不快一点,就要赶不上到城里去的火车了。”
“现在应该是我们向这幢房子道别的时候了!”爱因斯坦博士回答说,“我希望好好看它一眼。”
“为什么?”她有点困惑,忍不住问道。
“我有种感觉,仿佛再也看不到它了!”爱因斯坦回答。
在他们走向车站的途中,艾莎在心里嘀咕,我除了不了解相对论之外,有时候,还真有点不了解我的先生呢!
但到了当年的年底,她终于明白了,丈夫的忧虑并非毫无根据。1933年,消息传到美国,兴登堡总统已任命希特勒担任德国总理。这时候,深爱祖国的艾莎也不得不同意她丈夫的决定:最好不要回德国了。
对于这个曾为祖国带来无比荣耀的大科学家来说,德国已经不能让他安全容身了。在希特勒眼中,爱因斯坦犯了几项不可原谅的罪行:他是位著名的和平主义者、国际主义者,更是一位犹太人。
希特勒总理曾对那些鼓掌叫好的群众大声咆哮,说是其他各国曾在凡尔赛缔结联盟,企图使德国永远不能抬头。任何一位企图和这些国家和平相处的德国人都是叛徒!
希特勒的著作《我的奋斗》已成为纳粹党的圣经,他在书中对德国的犹太人一再作最严厉的指责。他宣称,在和平主义者及共产党的协助下,犹太人使德国在战争中失败。虽然,犹太人在德国总人口中不到十分之一,但希特勒却指责他们控制所有的工商企业,造成德国人的失业与痛苦。他宣称,不管这些犹太人或他们的祖先在德国已经居住多久,他们仍然不能被视为德国公民。
希特勒利用一种共同的仇恨心理促使纳粹党更为强大、团结。他还不准备对法国、英国和俄国这些强大的敌国宣战。但德国境内的少数犹太人近在眼前,又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们所受到的迫害,是德国历史上最为可耻的一页。虽然,爱因斯坦晚年曾协助他的同胞建立巴勒斯坦,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哪一个国家的国民或是哪一种宗教的信徒。他曾发表一篇声明,对此做过简单而明确的说明:“这世界上没有比服务人类更高超的宗教。我们同在地球上的这些人,肩负着相同的生命任务。人类的一般福祉在于对全人类的一视同仁,不管是白人或黑人、穷人或富人、基督徒或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或印度教徒……真正的宗教就是真实的生活,生活在善良与正直之中。”
但对希特勒及其党徒而言,爱因斯坦却是一名犹太人。由于他曾获诺贝尔奖,声名显赫,因此成为在德国遭遇攻击的第一位犹太裔的科学家。长久以来一直嫉妒爱因斯坦的地位及其世界性名声的多位科学家,在纳粹党的鼓励下,开始大力谴责他的理论是“犹太物理学”。1935年,爱因斯坦多年来在科学界中最主要的反对者——雷纳德博士,在一所新的物理学研究所揭幕式中宣称:“我们必须承认,虽然目前德国人在知识方面不如某些犹太人,但我们不愿追随犹太人的脚步。德国人今天必须自行摸索着走出黑暗。”他在演说完毕之后,照例做了一个标准式的纳粹敬礼并高呼:“希特勒万岁!”
所有的德国大学分别做了一次“种族整肃”。最初,那些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为德国或其盟国作战的犹太籍教授,都被允许保持他们的职位,后来连这些例外都被取消。曾经加入任何和平团体或任何非法团体的教师们全都被免职,甚至连娶了犹太女子的教师们也要被撤职。虽然有少数德国知识分子领袖,大胆地为他们的朋友辩护,但大多数人却沉默不语,有的甚至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态度。在美国,爱因斯坦听说希特勒已开始逐步实现他老早以前在书中所提出的种种疯狂计划,于是前往会晤德国领事。德国领事尽责地把现政府打算公平对待每一位公民的纳粹谎言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如果你没有犯错,你在柏林将如你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一样。”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爱因斯坦礼貌地回答,“我只愿留在一个政治自由,而且在法律上对所有人民一视同仁的国家内。但是,目前德国并没有这种情况存在。”
领事馆的一名官员紧跟着爱因斯坦博士走出领事的办公室,他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低声说:“他——领事先生,这样说只是为了尽他的责任。但我愿意冒险地向您坦白说一声,您不回去是很聪明的决定。”爱因斯坦教授对他的警告深表感激。难道他祖国的情况真的如此严重,任何崇尚自由的人都无法安全待在国内吗?但他觉得必须等到更为确定这些事实之后,才能公开谴责德国新政府。当记者们要求他对德国政府迫害行动的报道予以评论时,爱因斯坦只是回答说,他和德国的距离如此遥远,他所知道的德国情况并不比任何一位美国记者多。但他接着表示,他无法住在一个没有言论自由且有种族及宗教歧视的国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