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是绝无可能靠写剧本过活的。当时一部剧本最高的价码仅约8英镑钱。如汤玛斯·赫伍德这样成功的剧作家通常也只得6英镑而已。莎士比亚在戏院工作二十年,共写成不到四十出的剧本,算算每年平均收入不及20镑。班·江生曾估计,他一生写剧本的收入不达200镑,可是莎士比亚光投资一笔不动产的花费就超过这个数目两倍!写剧本顶多算是赚点外快,莎士比亚主要还是以演员的职业维生。有个酸不溜丢的作家曾说,演员是“全世界最好的捞钱行业”了。莎士比亚的剧本若是成功,演出收入也自然增多,然而增多的收入却是全体演员共享的。
要想了解莎士比亚所占的优势,就非得和当时其他剧作家相比较不可。任何剧作家把剧本送给“政务大臣”剧团或“海军上将”剧团,只能获得买断的稿费,这便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剧本了。他把所有的权利都交了出去,由于对于团里的事务并无说话的余地,因此剧本的演出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甚至对于要写什么样的剧本,他也没有多大的自由,特别是剧团赶着要剧本的时候。起码在“海军上将”剧团里的习惯是把情节拆开来分给四个作家每人各写一幕。在这种方式下,就需要一个脑袋好使的人,先想出一个完全的剧情,像安东尼·孟岱就是公认的“我们最好的情节家”。
这样的方式偶尔也会产生相当好的剧本,但是很明显的,剧作家们可不喜欢。1600年左右,童子剧团再度兴起,在大约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好剧作家都转而替他们写剧本,因为在他们的方式下,作者有更多发挥的余地,也有更多的机会让自己的剧本印刷出版。
莎士比亚是否也曾参加过这样的集体创作就不得而知了。有一本关于汤玛士·摩尔(1779~1852年,爱尔兰诗人)的剧本是孟岱想出来的剧情,然后再由几个作家集体执笔,其中有一个人的笔迹辨不出是谁的,有许多学者认为出自莎士比亚之手。不过人们所认知的莎士比亚的笔迹,最早见于1612年5月11日,而且还是信手涂出的简写姓名。现在他仅存的另外四个签名里,有三个是在遗嘱上,而它们看起来还不像是出于同一个人所写。因此要确认他的笔迹是不可能的了,而他参加这种集体创作的可能性恐怕也是微乎其微。
莎士比亚与当时的一些剧作家不同,他创作剧本丝毫没有经济的压力,且可完全自由地选择题材。他的剧本形形色色,包含甚广,可见他丝毫不受拘束,不必因为一剧成功而再赶写另一出同类型的戏。他可以依自己的想象尽情舒展,随自己的喜好任意尝试,而他的演艺同仁们,则始终忠实、执著地跟随着他。
莎士比亚的剧团另外还做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保持着他原作的完整,最后又费心让它们全部出版。这时期里,没有哪个作家有这样的待遇,写于这时的剧本有五分之三都遗失了。何明基斯和康德尔在推出莎士比亚全部剧本的第一版时说“他的智慧很可能散失并隐没了”。如果不是何明基斯和康德尔这样的人,莎士比亚一定有许多剧本不是失落了便是以讹误的版本而传世。因此,像《安东尼与克丽奥佩屈拉》和《暴风雨》之类的剧本得以保存不朽,实应感谢莎士比亚的演员同仁们。
当时有关莎士比亚的记载都显示,在他的职业生活中,他轻松而愉快,与人无争,也从未参加过任何的文学争斗。与他同时代的约翰·戴维斯爵士无限赞赏地称他是“我们英国的德伦西(公元前185~公元前159,罗马戏剧家),威廉·莎士比亚大师”,赞扬他:“您没有怨责之心,却有着驾驭的智慧。”
莎士比亚不喜欢“怨责”,部分应归于他天生的好脾气和与生俱来的谦恭,这些为他换来了“温雅的莎士比亚”的封号。莎士比亚在剧院里工作了十六年,在他所选择的这门艺术里,没有遭到压抑也没有摩擦,对于自己、自己的作品和演出的效果都充满了信心。就职业而言,他真是个幸运的人,而与他同样幸运的,则是与他共事的人们。
“政务大臣”剧团新成立时,最先使用的是“纽文顿巴兹戏院”,约于十四年前建于骚瓦克另一端的纽文顿村中,颇不理想。它离城太远,除假日之外别无观众。“政务大臣”剧团只在1594年6月里演出了十天。其时瘟疫之令初解,伦敦城内的大戏院短期之内仍然关闭,准备清理、装潢之后重新开张,“大臣”剧团只得与“上将”剧团合用纽文顿巴兹戏院,而实际上使用它的舞台一共才有六个下午而已。
“大臣”剧团将《泰塔斯·安钟尼珂斯》和一出名为《伊斯德与阿哈苏鲁斯》的圣经剧各演了两场。《泰》剧的出版者说该戏共有三个不同的剧团演出过,因此“大臣”剧团便是第四个演出的剧团了,由此可见《泰》剧屡演不衰。此外出版《泰》剧的约翰·丹特,还依据这相同的题材发行了一首歌谣,使得伦敦街头人人哼唱“命运是我敌人”的调子,吟唱着泰塔斯的不幸。这个调子原先一直配唱有关谋杀的歌词,后来被人称为“吊人调”。
9月29日圣迈可祭日前,伦敦已经一切恢复正常,戏院的档期也排满了,准备着好戏登场。“大臣”剧团决定使用“十字钥匙客栈”作为冬季表演场所,因为该处交通便利,像另两家客栈“雄牛”与“钟”一般,都在大通衢之上,这条大道在伦敦叫做恩典教堂街,在与休第曲路相交之处则称为主教门街。
这三家旅店在过去已有多年被作为戏院的历史,它们皆在城墙之内。市长与他的参事们都很不喜欢将它们当成戏院使用,可是“大臣”剧团的恩主却是女王第一代表亲,颇有使女王“言听计从”之力。他答应伦敦市议会,他的演员们在下午2点钟一定准时开锣,因此观众中的小兄弟们可以在天黑以前便回到家里。他保证不在街头巷尾吹吹打打做广告,更表示愿意自每日收益当中捐献部分给教区里的穷人。另外他还提醒当局,他的演员若不在大众之前磨炼演技,圣诞节来临时,便无法在女王御前演出了。
关于戏院的问题,女王与伦敦市讨论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女王要看戏,却不想花大钱养个御用的戏班子,因此只有求于民间的商业戏院这一途径。数年前女王曾精选伦敦最好的戏子,由她破例亲任赞助人,虽然这些戏子钱不多拿,特权却不少。到后来,城里每个戏班子都自称是“女王的人”。瘟疫之后,“女王班底”再无重组,圣诞戏季在宫中首演的荣耀都归了“大臣”剧团。
在后世人的眼中或许这是理所应当,因为有莎士比亚的关系,事实上,确实是他们的恩主政务大臣的关系。政务大臣掌管王室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宫廷娱乐,因为“飨宴处”直隶于政务大臣。
莎士比亚与汉斯登爵士接触时,汉斯登已近七十。他的“性子极为急躁易怒”,既不圆滑也不逢迎,但是女王偏就欣赏他的诚实与忠心。他的剧团确实日见兴隆,总是在圣诞假期时获得在宫里开幕首演的殊荣,同时也较别的剧团在御前做更多的演出。不过,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剧团出类拔萃,否则,贵如政务大臣的汉爵士也不会出面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