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文森特的生活只有绘画,他不断地画素描与油画。他十分热衷于油画,可以说,梵.高这位油画家现在才正式诞生。
他油画的主题,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第一种是教堂、牧师公馆、水车小屋和农家等具有当地特色的大小建筑物。
第二种是鞋子、瓶子、水桶和蔬菜等一些静物——这大概是他跟贝海曼朝夕梦想的家园。无奈梦幻破灭,只有借助这些静物画来表达相思之情了。
第三种是当地工作的农夫和纺织工人。
1885年3月,又有另一种主题诞生,他对这幅画下过一番工夫,题名是《食薯者》。
德奥弟:
本周,我着手画一幅画,主题是晚餐时农夫们围在一起吃芋头。现在我刚回到家里,借着灯光画这张画,每天从早忙到晚,费时整整三天。
不料,26日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父亲从外面散步回家时,倒在了牧师公馆的大门口,大伙儿忙着把他抬进屋子里时,他已经气绝去世了。
我虽然常常跟父亲争吵,结果都是与他言归于好,可是他始终不理解我,实在是遗憾!
一想到这里,文森特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以德奥为首的亲属们都聚集在一起,举行亲属会议,讨论文森特父亲的后事。这时候,文森特想尽量不与人闹意见,便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当他们讨论到继承问题时,文森特坚决表示:“我只希望今后无拘无束地生活,不要父亲的财产。”接着请求德奥:“你回巴黎时,我也跟你一起去。”
德奥回答说:“大哥,请你再忍耐一段时间,不久我就要升迁了,到那时再通知你来好啦。”
文森特再度埋首于《食薯者》,经过几次修改,才算大功告成。
德奥弟:
在暗淡的灯光下,一群可怜的人伸手猛抓碟子里的芋头吃,这是他们自己耕作得来的成果,我正努力地想把这种意境表达出来。
我希望透过这幅画,让一些文明人了解世界上还有另一群人,过着跟他们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不计较别人对这幅画的评价。
我似乎正以一个农民的身份,怀着与他们相同的想法,同时努力描绘他们的存在。
德奥弟:
依我看来,要画农人,一定要先在大地上耕种。凡是与农夫有关的作品,只要设法让其中特有的味道充分发挥出来,就算是相当成功了。
至于画有牛的小屋,就得让它感觉得出牛的味道,这才是好的作品。田里的小麦、芋头的味道、鸟粪或家畜的粪便味……只有具有这样的特征,才是健康的。
关于农夫的绘画,绝对不能散发出香水的味道。
没有想到,这幅《食薯者》却把文森特跟另一位画家朋友的友情给断送了。德奥的来信上说,他准备把大哥的作品介绍给巴黎的商人,所以要文森特赶快把作品寄去,不管哪一类都没有关系。
文森特立刻以那幅未完成的《食薯者》为题材,仅用一天时间便完成了石版画。
同时他又把这幅石版画送给冯.拉帕尔特。
不料,这位拉帕尔特脾气大得很,他责怪文森特没有把丧父的消息通知他,一怒之下,竟然将那幅石版画给摔坏了。拉帕尔特又写信责备他说:“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作品,为何粗心大意不仔细观察?”
“为什么不去好好研究,角落上那个女人的左手搁在水壶上,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这是什么意思?水壶放在那里做什么呢?既不安排在适当的位置,也不拿在手上,简直无聊透顶!”
“右边的汉子没有膝盖、胃和肺部,又是什么缘故?那个汉子的手为什么那么短?”
“这种创作方法难道源自米勒的手法吗?你怎么这样糊涂?所谓艺术,必须是精心杰作,才能算伟大。”
文森特受到极大地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事。他没有回信。
过了一阵子,文森特的心情稍微平静之后,心想,不管怎么说,拉帕尔特总是一位知心好友,自己错在忘了把父亲逝世的消息通知对方,这是不应该的。
然而拉帕尔特对《食薯者》的批评则令文森特无法接受,文森特要求对方要冷静和客观,不要妄加批评。
于是,双方展开一场激烈争辩,互不相让,最后演变到绝交的地步。
5月,文森特正式完成《食薯者》。这就是梵.高现在留存下来的代表作之一。
事情终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村民们开始把文森特看成仇敌,他的言行被视为异端。
文森特跟那位新来的牧师处得很不好,于是,牧师禁止村民们做他素描的模特儿。
文森特逐渐感到情况严重,不再要求模特儿的合作,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继续画芋头和郁金香的茎根等静物。
文森特已经无法在诺恩讷容身了。但是,要到哪里去呢?他犹豫起来。难道要回到杜雷特的荒山郊野去吗?当然不行。那么,还有什么地方去去呢?
忽然,他灵光一闪,一个城市的名字浮现出来——安特卫普。
文森特情不自禁地欢叫起来。
“我无论如何都得去安特卫普看看路贝斯。”
这时,文森特的脑海里响起拉帕尔特的严厉批评——《食薯者》太差劲了。
真的那样差劲吗?难道我搞错了绘画的方法吗?不妨到安特卫普看看,切实印证一下。
文森特很快完成了仓促的旅行准备。
对!前进吧,把眼前的一切抛到脑后,奋勇向前进吧!艺术就是战斗。
文森特朝比利时出发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跟祖国的永别。
他把诺恩讷时期的作品全都塞进一个木箱里,请一位木匠保管,后来他却把这件事给忘了。几年后,这位木匠把这些画卖给了一家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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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薯者》
《食薯者》这幅画可以说是梵.高在诺恩纳时期的杰作。为了完成这幅作品,他曾画了许多农夫、农妇的肖像,对室内及手的素描,以及瓶子与水壶的静物画等等,这些均是对此画的习作。此画充满了对其社会性与宗教性的情感,画面虽显得粗野,但结构却十分紧密;以围聚的人物为中心,对形体加以把握;以德拉克洛瓦的色彩理论,构成了种种暗灰色,以这些完成了这幅佳作。
梵.高早期接触社会下层,对劳动者的贫寒生活深有感触。他受米勒影响,想当一名农民画家。《食薯者》便是他该时期的代表作。这幅画,充分反映了梵.高的社会道德感。他选择画那些农民,主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与这些贫穷劳动者之间,有某种精神上和感情上的共鸣。他在给其弟弟德奥的信中写道:“我想强调,这些在灯下的食薯者,就是用他们这双伸向盘子的手挖掘土地的。因此,这幅作品描述的是体力劳动者,以及他们怎样老老实实地挣得自己的食物。”
围着餐桌而坐的四个农人,都曾作过个别习作。那询问似的炯炯眼神,右端的农妇下垂的厚重眼睑,布满皱纹、凹凸不平的脸和手,充分地表现出大地上勤奋的劳动者的“力量”。梵.高表示,他希望这幅画能强调出“伸在碟子上的那只手,曾挖掘过泥土。”同时窗外的景色,也令人深切地感受到煮薯时的香味。
梵.高深爱着朴拙的农人在大地上奋斗的情景,他认为这些在与都市的文明相比较之下,充分地显示出光与力。他明白这幅画或许不合当代趣味,但他渴望着能将这些示诸众人,唤起人们的责任感。
在这幅画上,朴实憨厚的农民一家人,围坐在狭小的餐桌边,桌上悬挂的一盏灯,成为画面的焦点。昏黄的灯光洒在农民憔悴的面容上,使他们显得突出。低矮的房顶,使屋内的空间更加显得拥挤。灰暗的色调,给人以沉闷、压抑的感觉。画面构图简洁,形象纯朴。画家以粗拙、遒劲的笔触,刻画人物布满皱纹的面孔和瘦骨嶙峋的躯体。背景设色稀薄浅淡,衬托出前景的人物形象。梵.高自己称这幅画是“表现主义的诞生”。他说:“我不想使画中的人物真实。真正的画家画物体,不是根据物体的实况,而是根据自己的感受来画的。我崇拜米开朗基罗的人物形象,尽管它们的腿太长,臀部太大。”有人指责他这幅画中的形象不准确,而他的回答是:“如果我的人物是准确的,我将感到绝望……我就是要制造这些不准确、这些偏差,重新塑造和改变现实。是的,你可以这样说,他们不真实。但是,他们比实实在在的真实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