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此,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正月,武则天便下敕:御史没有自行处分的权力,也不可以让当地官员处理,必须上奏朝廷。
这样便将量刑定罪的权力完全收归中央,由她一人裁决处分。
二月,武后又专门调整现有的登闻制度:“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登闻鼓和肺石是供人鸣冤的用具。
唐制为了让臣民有上言或申诉重大冤情的机会,在西朝堂设登闻鼓,东朝堂设肺石。
不夸张地说,鸣冤者如果击鼓立石,可直接传到武则天的耳朵里。但以前设有专人看守,一般人要想击鼓立石,你不请保安喝茶、塞红包是很难实现的。现在撤除防守,只要有冤情,你可以随便敲。如果你学过打击乐,直接敲出窦娥冤,六月雪,算你够狠。此举无疑是鼓励臣民上言,打通了民间直接向朝廷告状的环节。
这样御史的权力就被大大地削减,只有接受申诉的权力,然后直接上报中央,处置权在武则天一人手里。
武则天成功地将用人权、监察权与司法权全面收归,可以说,唐朝的君权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集中。一切尽在掌握中。
垂拱二年(公元686年)正月,武则天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还政皇帝!
这本来是每个人都希望的,裴炎还为此倒了血霉。朝臣们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可耳屎扒了一层又一层,还是这句话。
反应最大的当数李旦同志,内分泌严重失调。
三位兄长的命运,两年宫中的囚禁,让他早就死了心,如今老娘突破游戏规则的玩法,让他心跳加速。心跳真好,活着真好。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当活人,不愿当死皇帝。
内心平静下来后,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不要权力!
他连夜写出表章,第二天就上表,请武则天收回成命,自己不愿意收回执政大权。
几天后他写的表章被驳回,武则天不同意他的想法。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李旦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凉意,他终于明白,母亲是在用行动敲打他,告诉他这样一个真理,除了绝对的服从,你别无选择。
敲打他,是因为他做得还不够,还不能让母亲满意。他陷入了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走好下一步棋。
睿宗李旦又接连上了两道表章,把自己糟蹋成乌龟王八蛋,说自己不是当领导的料,如果君权交到自己手上,只会祸国殃民,只有太后的雄才大略才能带来国泰民安。鉴于此,恳请太后继续紫帐称制,大海航行靠舵手。
伟大的足球教练米卢同志曾经说过,态度决定一切,甭管你的脚有多臭,上场就给我玩命跑,玩命抢。
李旦不玩命,李旦是保命。他三次奉表辞让,让武则天同志很满意。
武则天装出很无奈的样子,重登紫宸殿召见皇帝:“如今皇帝服丧期满,叛乱也已经平息多年,我也是时候把朝政交还给你处理了,你为何还要推辞?”
睿宗李旦一脸的虔诚,万分的诚恳:“母亲应该知道儿子,我生来就对政治不感兴趣,李唐社稷只有在母亲执掌之下才能长治久安。”
说得好!带头鼓掌的是武承嗣、韦方质。他们纷纷表示,皇帝工作太辛苦,作为母亲不能这么狠心折腾自己的儿子,太后为天下计,为皇帝计,都应该继续执政。
武则天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李旦,无奈地说:“哎!(此处拉长调)既然皇帝决意辞政,那朕只好继续辛苦下去了。”
装吧!你就可劲儿装。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句同样的感叹,太后真是演技派啊!
武则天收回成命,王者归来!
武则天手戴魔戒,宣布大赦天下,让老百姓实实在在享受到她的执政成果。
天下大赦的欢呼声直入云霄,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他们不关心朝廷的那点破事儿,破事儿有那些破人去扛就够了。他们关心的都是大事——自家的米缸,孩子的学费,老婆有没有红杏出墙。
百姓高兴,太后高兴,自己也渡过了信任危机,李旦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可以说这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对于平日里,私底下喜欢唧唧歪歪的大臣们来说,这让他们失去攻讦太后的理由,说什么呢?人家母子情深,娘为皇帝儿子分忧,谁的儿子谁不疼。
对李旦来说,常常受这样的刺激并不是让人愉快的经历。
紫宸殿不属于自己,他只想夹着尾巴躲进洛阳宫里那间小小的殿宇,那里才是避风港。
乖,才能更好地活着。
垂下的紫帐继续笼罩着大唐帝国,武则天早就厌倦了自己女性角色的定位,李治的寡妻,李旦的母亲,武家的女儿。
经过垂拱元年的休生养息,武则天向着自己的目标发起了新一轮的冲击。
武则天开始拿出她的看家本领——织网。
她不是出海打鱼,她要织的是一张可以覆盖天下的大网——情报网。
当年扳倒王皇后,她靠的就是这张网,但这一次她需要的网更大、更结实,要捕获更多的鱼。
她要在全国范围内组建自己的情报网,掌握更多的民间动向,进而主宰社会舆论。这当然需要进一步地鼓励民间上言了。
在这种背景下,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三月,一个全新的制度——匦检制度诞生了。
这就有了铜匦上书,铜匦类似于今天的检举箱,用铜浇铸,咬不烂、撕不毁。
提议设置铜匦的人名叫鱼保家,是承审裴炎一案的侍御史鱼承晔之子。李敬业举兵反武则天,鱼保家还曾为李敬业效力,制作武器。李敬业兵败,他却被赦免。技术型工人,在人才市场上永远都是“香饽饽”。
两年以后,鱼保家同志又迎合武则天“欲大诛杀以威之,盛开告密之门”的心理,设计了这个新产品,不用说,武则天很中意,买断专利。
看来,这位侍御史之子脑筋相当灵活,转变速度也够迅速的。学有所长,术有专攻,鱼保家会搞设计,但他就不懂成语,尤其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在他制作的这种铜匦里,有一封人民来信是告他的,当年为徐敬业做兵器,杀伤官军甚众。
鱼保家被搞得没脾气了,史书用“遂服诛”三个字,就让他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其父鱼承晔也被贬为仪州司马。
鱼保家设计的铜匦,分为四格,收受天下表章,一旦投入,无法收回,只有武则天可以拆看。
东方为延恩匦,想求个一官半职的人可以把自己的马屁文章投进去自荐。
南方为招谏匦,接受人们对于朝政和时事的谏言,有些话可以说,有些不可以说,分寸自己把握,后果自负。
西方为申冤匦,窦娥同志专用邮箱,有冤诉冤,有苦诉苦,武则天给你做主。
北方为通玄匦,鼓励人们为朝廷出谋划策,有治国良策别憋在心里,憋坏了身子事小,耽误了国家振兴事大。
这种类似邮局信筒分本市、外埠两口投信,以利分拣的办法,能够较快地区分效忠信和举报信,然后用特快专递送达武则天,不能不说是一种创见。
后世有人简单地将其称为告密箱,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武则天的本意,是希望匦检制度,广开言路,掌握民情动向。
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发生了质的转变。
自从李敬业谋反后,武则天就怀疑天下人都在找机会对付自己,加上自己忙于工作,忙着与面首们颠鸾倒凤,李唐宗室和大臣们内心不服,她掀起的清算风暴不能刮一阵就消停,要常刮,刮得天地变色,血雨腥风。
她要造成一种人咬人,人咬狗的乱象,大乱方能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