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窃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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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告密成风

上有所需,下有所为。

铜匦铸成,铺天盖地塞进来的大多是告密的函件,咬吧,咬得一地狗毛。

铜匦的四门,迅即成为告密之门。

武则天发布诏令,凡有告密者,臣下不得过问,旅途之上一律享受五品官待遇,解决食宿,晚上住机关招待所(驿亭官舍),餐有七菜一汤。不问官大官小,只要有密可告,都可谒见太后。地方官吏不得为难,否则必受严惩。如果谁的密奏能得到太后的赏识,可擢升为官,即使查无实据,纯属造谣,也可免于问罪。

武则天在朝堂之上,亲自接见来自全国各地前来告密的农夫樵人,甚至死囚,不厌其烦。

羽林将军常元楷三代都是因为告密而得官,成为告密专业户,于是人人争相效仿。告密要比考试容易多了,就算胡扯一通,太后不满意,也会捞个神都十日游。

政府包吃包住,还有差旅补贴,实在是有益身心,何乐而不为。

只赚不赔的买卖,使整个帝国陷入了一种疯狂状态,大无畏的疯狗精神席卷了整个神州大地。

告密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交通堵塞,驿馆亭舍爆满。

地方官员忙得焦头烂额,暗地里冲着神都方向只竖大拇指,武老太太,牛啊!

年过六十的武则天精力充沛得让人咂舌,大规模的上访告密运动,不仅没有把她累趴下,反而让她越干越带劲。

每个人都在监视和被监视,每个人都在告密与被告密。衣不蔽体的叫花子,满嘴脏话的地痞流氓,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反正穷命一条,既然告密有利可图,大家有钱一起赚。

武则天乐在其中,每天成批量地接待这些告密人员。

等到全国性的告密运动消停下来,统计部门一统计,居然接近上万人。在这上万人里面,武则天还是有收获的,就算万里挑一,也能挑出个把人精。

胡人索元礼就是在这时候冒出来的,他的告密内容本来没有什么新鲜的。他炒的是当年的扬州之乱,城南旧事。索元礼高就高在,他摸透了武则天的脾气。他借着扬州之乱这个事,建议朝廷乱世用重典,不服管的就杀,不听话的就砍。这个烂药下得虽猛,但正合武则天心意,当即就被提拔为五品游击将军。

这个索元礼是个天生的狼崽子,生性残忍,嗜血成性,凡是他经手的案子,不牵连进去几十人、上百人,都不算本事。酷吏之酷,猛于虎狼。

索元礼的表现让武则天非常满意,一拍即合。胡人断案真不含糊,下手稳准狠。一个胡人索元礼就让人崩溃,那么两个、三个、一群索元礼,不是让天下人都崩溃吗?

恭喜你,答对了。正如我们想象,武则天在监察系统大量启用胡人,因此留下“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的美谈。

这还不算完,武则天日后参照索元礼的无耻标准,又培养了大量的酷吏。

这些酷吏按辈分,应该算是索元礼的徒子徒孙。他们对这位教父级大佬极为尊敬,都喊他为“索使”,就连武则天的首席男宠薛怀义都敬他三分,拜他为义父。

和后来这些小字辈比,索元礼算是有文凭有能力的。后来出现的个别同志,则完全是无知者无畏的妖孽。

索元礼好歹还上过学,参加过公务员考试(科举考试),举进士及第。

另外一位和武大郎同学一个学校毕业的卖饼师傅侯思止,他的发迹更让人匪夷所思。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烧饼青年,靠告密,找到了工作,娶上了媳妇,混出了人模狗样。

烧饼学院毕业后,侯思止卖过几天烧饼。大概觉得男人卖烧饼,面子上挂不住,就收摊子回家了。侯思止成为一名文盲、社会无业游荡人员。但这样的悲惨遭遇,丝毫没有影响侯思止的心情。

回家没待几天,他就揣着几块烧饼上路了。他先去投靠了恒州参军高元礼,做了高家的奴才。当时全国上下吹完东西南北风,就开始吹告密风。

有一次恒州刺史裴贞,杖罚一名下属,结果把这名下属给打急了,狗急了不光跳墙,还咬人。这名下属平日与侯思止就有来往,他了解侯思止是什么样的人——心黑胆大脸皮厚。

他就找来侯思止说,你看那谁谁,靠告密都发达了,你比那小子有才多了,你也应该发达。

侯思止本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忙问,那依兄弟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这名屁股很受伤的下属就教唆道,你就揭发舒王李元忠勾结裴贞谋反,告密信我都给你写好了。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年代谁怕谁。侯思止二话不说,揣上告密信就走。

武则天正在找茬子剿除李氏皇族的势力,得到侯思止的告密,马上采取行动,实施抓捕。舒王李元忠被流放,李元忠的儿子与裴贞的全家都被处死。

侯思止告密有功,被朝廷授予游击将军的虚职,而当时很多告密者往往一下子就被提拔为五品官的侍御史,侯思止不禁有点失落。

他原來的主人高元礼见他发迹,就过来向他献媚,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同起同坐,言必称“侯大”。

高元礼为他出主意,眼下朝廷用人不按资历、能力,如果说侯大不识字,你可以上奏朝廷说:“獬豸兽也不识字呢,但是却能用它的独角辨别忠奸、善恶。”

侯思止又上路了,这一次他没写告密信,他直接跑去找武则天要官做。少来虚的,给点实惠的。

武则天在接见告密人员的同时,也顺带接见了侯思止。

侯思止同志脸皮虽然够厚,但这次意图也太明显,他此行就一个目的——跑官要官。

面对武则天,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唧唧歪歪说了半天。武则天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侯思止的意思——小子是来要官当的,要当就当御史。

感谢主,武则天面对眼前这个可爱的大老粗,不但没生气,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侯思止来过一次,所以武则天对他也了解一些。她说:“你没有文凭,又不识字,连公文都看不懂,怎么能做官呢?”

有备而来的侯思止回答:“神兽獬豸也同样不识字,但它却能根据自己的直觉和天性辨别出忠奸善恶,谁说不识字看不懂公文,就不可以当官呢?”

虽然事前高老师教过,但侯同学的临场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文盲不可怕,就怕文盲耍流氓。

办案不靠公文靠直觉。高人啊!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人吗?别走了,留下跟我干活,不会亏待你。

侯思止进了京城,高元礼又教他:“太后知道你沒有居住的宅第,假若将没收的官宅暂时借给你住,你可以拜谢而不接受。太后一定会问你缘由,你就说:‘这些反叛您的逆贼的宅第,我非常厌恶他们的名声,不愿意住在那里。’”

后来,果然像高元礼预料的那样,武则天听了特别高兴,觉得这个不识字的侍御史质朴憨厚,对侯思止另眼相看。

长寿元年(公元692年),酷吏们兴起大案,把宰相狄仁杰、御史中丞魏元忠等一大批大臣都以谋反罪逮捕。侯思止亲自审问魏元忠,劈头就说:“赶紧承认白司马,否则请你吃孟青。”这些都是洛阳城里的黑话,魏元忠当然没有办法回答。

侯思止就命令把魏元忠拖倒在地,魏元忠说:“算我命苦,这就像从驴上掉下來,脚还挂在马蹬上被拖着走。”

侯思止更火了,自己来拖,魏元忠就说:“你身为国家御史,怎么不知礼法,用黑话来审问我!”

侯思止一听,觉得有道理,马上扶起魏元忠,说:“请中丞教我怎样说官话。”

告密之风,就是把这样一大批恶心之人吹到了武则天面前,大家纷纷效法。

秋官侍郎周兴,绰号“牛头阿婆”,他的酷,据说已经超越恐怖片大师的想象力了,他的灵感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他看见小火炖鸡,会想到把鸡换成人会怎么样;醋是用嘴来喝的,他会琢磨如果用鼻子来喝又会怎么样。

他对人体承受痛苦的极限甚有兴趣,孜孜不倦地试图找出这个临界点。

面孔和善的周兴常常在犯人面前兴致勃勃地讲述这些刑罚的妙用,讲着讲着便自己陶醉在鲜血淋漓的意境中无限快意,犯人却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长得像个老太太似的周兴,做事却让人恶心到底。

在这个领域,周博士还不是最牛的。有人说把酷吏这个圈子里所有恶心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也抵不过另外一个鸟人——来俊臣。

这两人都算是贱男中的极品,相由心生,阴鸷之人自然生得一副阴相。

周兴长得慈眉善目像个阿婆,来俊臣则细皮嫩肉,俊美异常像个大姑娘。

来俊臣当年犯事,武则天见这小子天生丽质,又巧言善辩,讲述刑狱头头是道。武则天不仅赦免了他的死罪,更破例将这位死囚提升为侍御史。如果武则天是国际大导演,这小子成为另一个莱昂纳多也未可知。可见男人生得漂亮,有些时候也能当饭吃的。

来俊臣曾经与人合作,共同撰写过一部《罗织经》,这是一部专门讲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的奇书。武则天看后也发出感叹:“如此心机,朕亦未必过也!”

台湾学者柏杨注疏《资治通鉴》,对此书做过这样的评价:“武周王朝,在历史上出现短短十六年,对人类文化最大的贡献,就是一部《罗织经》。”

就是这样一帮人,如果可以称之为人。

他们联手打造出一个恐怖而辉煌的时代——酷吏时代。

由索元礼开启,来俊臣发扬光大,推向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