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二张能成为成功人士,其他控鹤府的文人只能写写拍马屁的文章。要成长为女皇身边的红人,不是光靠一张脸蛋,还要靠自己的EQ和IQ。
张说的临阵倒戈,并没有让两个人自乱阵脚,只要脑筋来个急转弯就能编造出一个理由。张易之说:“我曾经亲耳听到张说跟魏元忠说您就是当今的伊尹和周公。”那伊尹是什么人啊?伊尹流放了自己的主君太甲。周公是什么人呢?周公长期摄政把主君都给抛到一边去了,张说这么说不是和魏元忠一块儿谋反吗?
可是他这句话刚说完,张说就大笑起来,心道,小张啊小张,你将来栽跟头就栽在自己没学好文化上。
张说面带微笑,上前接话:“陛下,当年您任命魏元忠当宰相的时候,我前往祝贺,确实勉励他要向伊尹和周公学习,我为什么让他们学习伊尹和周公呢?因为伊尹辅佐商汤成就商朝的霸业,而周公呢,那是辅佐周朝的几个王成就周朝的霸业,这都是千古忠臣啊。陛下任命宰相,要是不让他们学伊尹和周公,您还让他们学谁啊?我这样说有什么错吗?”
二张兄弟当时就傻眼了,伊尹和周公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悔不该没和身边那些文化人多学点文化,真是丢人丢大了。
张说见自己的话让二张瞬间崩溃,就更来劲了,继续道:“我岂不知道今天二张是气焰熏天,如果我依附他们,我能当到宰相,而如果我同情魏元忠的话,可能马上就要人头落地,可是鬼神在上,我张说不敢附和小人。”
是男人,够种!如果不是在朝堂之上,估计掌声四起,欢呼一片。张说的表演有点过了,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来给二张兄弟作伪证的,临阵倒戈,让二张防不胜防。
这时候武则天已经看出了端倪,自己这两个小情人被朝臣们耍了。张说这种做法让武则天感觉很不痛快,她看着张氏兄弟在群臣的围攻之下左支右绌,觉得自己的权威也受到了挑战。一个皇帝连自己的情人都保护不了,那还有什么搞头。话说到这份上了,谁都知道张昌宗是在诬陷魏元忠等人。
武则天实在看不下去,这个案子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没人负责。既然没人负责,她就必须站出来说话,张说反复无常,称魏元忠为伊、周,在张易之面前又说他谋反;先说魏元忠反,又说张易之诬陷,应该把张说押起来一起审讯。
武则天命令宰相和武懿宗一起审讯张说,张说现在是彻底横下一条心,打死都不改口供。
在这次事件中,如果说张说自身的正直英勇等美德是产生反应的化学品的话,那么宋璟等人激励的话就是催化剂,这次化学反应的结果是打乱了二张的如意算盘,不光救了魏元忠,也成全了张说的美名。
在这次事件中,宋璟等朝中重臣抱团与二张死磕,可见人心所向。
正谏大夫朱敬则首先递上奏章为魏元忠、张说申诉;以前曾上疏强烈要求武曌返政给太子的平民苏安恒也递上了奏章。
同是奏章,同是为魏元忠等人申诉,苏安恒的奏章要比朱敬则的奏章有料得多。
朱敬则的奏章主要是说魏元忠忠诚正直,张说也没犯什么罪,如果处罚他们,会让天下人失望。
苏恒安的奏章就激烈得多,对魏元忠的问题一带而过,矛头直指武曌本人以及张易之,说武则天刚登基的时候还像个纳谏的样子,晚年只喜欢马屁精,忠臣们畏惧张易之等人,在朝堂不敢说话,私下里都很愤怒,而且赋税徭役太多使得老百姓精疲力竭,听信谗言、独裁专断使得赏罚失当,弄不好就要引起政变。
张易之这帮人看到苏安恒的奏章之后勃然大怒,想要杀掉苏安恒。
苏安恒要求武则天返政给太子的奏章也很不客气,但武则天终究也没杀他。这次,张易之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连皇帝都不愿意动的人,谁敢动。
在朱敬则和凤阁舍人桓彦范、著作郎魏知古的担保下,武则天最终还是放过了苏安恒,由此也可以看出武则天是个有度量的人。
经苏安恒这么一闹腾,武则天再也没心思审讯魏元忠和张说等人了。
最后的审判结果下来了,张说和魏元忠等人一并治罪。魏元忠被贬往高要(今天的广东地界)当县尉,从宰相直接给贬为副县长。张说和太平公主的情夫高戬也被流放到岭南。
垂暮之年的魏元忠,第四次踏上流放之路。临行之前,他特向武则天辞别。
双鬓已染白霜的魏元忠,穿着一身便装,走进了大殿。武则天也觉有些心软,忙令近侍给魏元忠赐座看茶。魏元忠虽是被贬之人,却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喝了几口御茶后,充满感情地对武则天说:“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时。”
“元忠啊,你把最后一句话说明白一些,朕有些不明白。”武则天不解地问道。
魏元忠用手指着缩在女皇背后的二张说:“这两个小人,终究是祸乱之根!”
二张兄弟像两只受伤的四脚小兽,惊得屁滚尿流,赶紧下殿叩头如捣蒜,捶胸顿首,直叫冤枉,从武则天那里搏取同情分。
这句话说完,魏元忠向武则天拱一拱手,飘然离去。
武则天望着魏元忠离去的背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若有所失地说:“元忠真的走了吗?”这句话不由让我们想起,狄仁杰死后,武则天的那句“朝堂空亦!”的一声长叹。
殿中侍御史王晙还想上殿替魏元忠说理,宋璟拦住他说:“魏元忠幸得全身而退,你再多说,引起皇帝震怒,不知该有多狼狈呢!”
王晙说:“魏公以忠获罪,我以义再奏,即使也被发配流放也在所不辞!”
宋璟叹曰:“我不能为魏公申理,深负朝廷啊!”
魏元忠离京时,太子仆(掌管太子车與、乘骑、仪仗官员)崔贞慎等八人为他在郊外饯行(因魏元忠兼太子左庶子)。
张易之兄弟听说此事,便化名“柴明”投信铜匦,密告魏元忠与崔贞慎等继续谋反。武则天又令监察御史马怀素调查。
武则天进一步认为魏元忠身为朝中首辅大臣,又在太子东宫任重要职务,他们生离死别,急中生变,可能做出不轨之事,因此想查出个水落石出。马怀素查案时,她同时派人监督催促,以防包庇作弊。
马怀素很快上奏说:“崔贞慎等人仅为饯行,并无反状。”并提出让柴明出来与崔贞慎等人对质,武则天闻奏说:“我并不知柴明何许人,你也不必让他们对质,只要根据密状报的案情审理就可以了。”
马怀素一口咬定这些人就是去送行,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武则天大怒,说:“你是想纵容他们造反吗?”
马怀素说:“臣不敢!魏元忠以宰相被谪,崔贞慎作为故旧相送,要诬陷他谋反,臣不敢这么做。西汉时栾布上奏赦免彭越,汉高祖不认为栾布有罪。何况魏元忠的罪名实情和贬官的处理都不如彭越重,难道陛下还要杀死送他的人吗?陛下自操生杀大权,欲加之罪,陛下就亲自断案好了。而如今既委臣审理,臣不敢不据实上奏。”
武则天听后口气缓和了些,说:“你想一点儿也不加他们罪吗?”
马怀素说:“臣愚昧无知,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罪状。”
武则天见马怀素说得句句有理,对答如流,态度安闲,觉得应该是真情,便心中释然,不再审崔贞慎等人。
其实,武则天也自知宠幸张氏兄弟不好,但总以为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让他们陪着笑笑闹闹,自己愉快,也不影响大局。大臣们一般的劝谏,认为皇帝不该这么做,对张家兄弟看不惯,这她都能理解,也不怎么生气。
但是作为首辅大臣的魏元忠,多年来自己又信任他,非要玩命死磕,这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推向顶点。加上张氏兄弟和密状告他造反,又有这么多人拿性命同他一同争斗,参与人又多是东宫太子的属官,尤其那个苏安恒因魏元忠之事说得那么严重,因此,她才揪住不放,审个明白。
魏元忠作为一国宰相,竟因张氏兄弟这两个跳梁小丑而遭贬,这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