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回到洛阳之后,这时候整个政府班子被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就是攀附二张兄弟,我们可以管它叫拥张派;那么另外一派,也就是反对二张兄弟,我们就姑且称之为倒张派。
这两派为了各自的利益,始终处于一种水火不容的状态。魏元忠一案让这两派的争斗更加趋于明朗化,很多人跳将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生怕慢一步,就排不上队了。
我们在这里要弄清楚这两派的人员构成,基本上也就梳理出神龙政变的前因后果。
别看二张是靠脸蛋混饭吃,走的是偶像派的路线,可拥张派中却不乏真正的实力干将,很多人还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的“四有”文人。我们很多时候都认为文人都是有气节的,远小人,亲君子。可眼前这些平日里看上去有些闷骚的文人,在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
这些熟读经史子集的文人之所以能够抛却自尊为二张提鞋拎包,鞍前马后,不外乎为了利益。
这些文人官僚好多都是二张兄弟的下属,彼此有工作关系。张易之是奉宸府的头儿,奉宸府当时就集中了好多文人墨客。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奉武则天之命修《三教珠英》,这也是有好多文人参与的一项浩大工程。
也就是说,二张与这些文人之间曾经有过密切的工作关系。
而这些文人墨客在身份上和二张兄弟也有着极为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是武则天晚年怠政的产物。武则天晚年觉得该办的大事办得差不多了,想要享受生活了,怎么享受啊?一方面,就是包养二张兄弟作为男宠;另外就是搞各种各样的文化活动,写诗、写字,让这帮文人陪着她玩儿。所以这些人虽是文人、是大臣,但也有好多弄臣的色彩。在这一点上,他们和二张兄弟并无质的区别。
除了文人官僚之外,以武三思为首的武家子侄,也是二张党羽的重要成员。
武三思以及他那些弟弟、侄子,当时最怕李显当皇帝,不愿意让李显接班,想要阻止李显由皇太子变成皇帝。那当时谁才能够真正阻止李显当皇帝呢?他们觉得只有二张兄弟有这个能量,所以他们想借助二张兄弟阻挠李显当皇帝,有这样的一个利益在里头。
同时武家的这些子侄们,他们在性格上比较谄媚。这其实也是武则天高压政策的结果,老压着他们,让他们觉得只有攀附武则天才能有真正的活路。
发展到最后,凡是武则天跟前的红人,武家的那些人都上杆子去巴结。当年武则天喜欢冯小宝,武三思兄弟几个甘心跟在后面做奴才;如今二张得宠,他们又跑来巴结二张。
下面我们再来看倒张派。还是透过魏元忠这个案子,我们会发现很多正直的大臣都是反对二张兄弟的。
这些大臣主要集中在两大部门,一个就是太子府和相王府。因为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受到二张的直接威胁,所以他们的僚属为了保护主君,那肯定是看不上二张兄弟的,这是一种天然的对立。
另外一个部门就是司法部门,包括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这样的一些部门。武则天结束了酷吏政治之后,这时候的司法部门汇聚了一批执法严明而且正义感强的官员。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宋璟,也就是在前面对张说进行思想教育的那个人。
宋璟是进士出身,在武则天的长安年间,已经混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上了,也就是御史台的实际负责人。
宋璟是个追求内心高洁之人,看不惯武则天身边这些弄臣,尤其是二张。他常常将自己比作梅花,凌寒独自开。他为官名声极好,老百姓称他为“有脚阳春”,也就说他这个人走到哪里,就把阳春三月带到哪里。
对待自己的革命同志,犹如春天般温暖;对待二张这样的小人,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应该用一句话送给他,人民的公仆,国家的柱石。
有一天,武则天在宫里头开派对,请大臣们一起吃饭。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仗着和皇帝亲近,坐到上座。就在他们坐好的时候,宋璟进来了。宋璟虽然从来没有巴结过二张兄弟,可二张兄弟还是很敬畏他。
张易之一看宋璟走进来,赶紧站起身来让宋璟坐上座,一边让还一边说客气话:宋公,你是当今第一人,怎么能坐在下座呢?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没想到的是,宋璟根本不给他面子,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何也?”这句话就是说,我宋璟只是一个小官,张卿你却说我是天下第一人,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这时候,有一个官员就出来打圆场了,宋公你这话说得太没有水平了,不应该这么说,你怎么能管五郎叫张卿(奈何卿五郎)呢?
这个官员虽然拍的是马屁,但也不是满嘴跑火车。这里头就涉及唐朝人的语言习惯,在当时奴才都管主人叫郎。由于张易之、张昌宗在武则天那里得宠,所以很多无耻的官员称他们为五郎、六郎。没想到今天,宋璟突然冒出一句张卿来,所以这个官员就提醒他:小子,说话注意点。
注意?我注意什么?老子能搭理他们,就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了。
宋璟上下打量了插话的这个官员,然后手指对方道:“你又不是张易之的家奴,你怎么会管他叫郎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举座皆惊,一些拥张派官员更是羞愤难当,脸色比猪肝还难看。虽然说平日里他们的脸皮比墙砖都厚,但宋璟这句话还是伤了他们的自尊。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老宋何必呢?
拥张派和倒张派在当时确实是水火不容,势力也是旗鼓相当。拥张派里有很多的高官,包括一些宰相。由于二张的得宠,就连他们的几个弟弟也都跟着沾光做了高官,所以说二张的势力不容小觑。
当然倒张派也不是泥糊的,与拥张派相比,倒张派的优势在于群众基础。也就是说,有正义感的大臣和群众是倾向于倒张的。他们的观点是,妖孽注定祸国,二张必然乱政,倒张是为救国。
武则天带着二张从长安返回洛阳,洛阳老百姓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倒张立场。张易之、张昌宗当时整天在宫里,老百姓逮不着他们,没有机会表达愤怒。只要想表达,就会有机会,逮不着两人就拿他们的弟弟开刀。
当时,二张兄弟还有一个小弟弟叫张昌仪。张昌仪在洛阳刚建了一所豪宅,这盖房子的钱当然是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来的,所以老百姓看着就生气,心里就恨。
有一天,张昌仪刚刚起床,看门的慌慌张张就给他报告说,不好了,咱们家大门上被人写了一行字,什么字呢?“一日丝能作几日络”,这句话就是说,只能够用一天的丝线,能打几天的结子呢?言下之意,看你能狂到几时,蹦跶几天。
张昌仪气坏了,赶紧让人擦去,同时吩咐看家护院的一些人,今天晚上好好给我守着,抓住这个人,把他给我往死里捶。
当天晚上,各种保安措施都用上了,看门护院在外面站了一夜岗,吹了一夜西北风,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抓着。
第二天早晨,那行字又出现在大门上,一连六七天都是这个样子。可见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张昌仪被折腾得一点脾气没有,索性他也就不往下查了。他抄起笔来,在那行字之后,自己也写了四个字,“一日亦足”。小子,你不是问我还能蹦跶几天吗?我告诉你,我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天享受一天。这话说得,活脱脱一个流氓嘴脸。
对付流氓最好的办法是用流氓手段,用写字这种文绉绉的方式,对张昌仪这种人来说毫无用处。留字之人,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自从张昌仪写了这四个字之后,门上再也没字了。
多事的长安三年终于过去。新年刚过,武则天在自己的侄子梁王武三思的怂恿之下,在万安山修了一座兴泰宫。万安兴泰,新年新气象,取个好彩头。这是一项由国家投资的大工程,大工程就要由一位大人物来接手,宰相李迥秀在这时候登场了。
记性好的同志或许还记得这个人,李迥秀是二张集团的重要成员,也是当朝宰相。他还有一个更加拉风的职业,张昌宗的母亲张太夫人的情夫。
自古以来,无论是做情妇还是情夫,也许一开始是建立在“权色交易”之上的,但人是感情动物,随时间的推移有了感情,就很难说这还是一种交易了。官员选择情妇,基本上都是老牛吃嫩草。李迥秀却泡了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太,内心的憋屈可想而知,可他无法拒绝。
因为他这个老情人,不是自己花心思勾搭上的,而是由当今天子御赐的,也就是说他是奉旨泡妞,当然这个妞的年纪大了不止一点点。
当时武则天宠爱二张兄弟,对他们的母亲也不错,封其为太夫人,封为太夫人之后,武则天还推己及人。她想我这么一个老太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男孩,那别的老太太肯定也喜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于是她就跟这个二张兄弟的母亲说,你喜欢哪一个小伙子,告诉我,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张太夫人乐坏了,这老太太早就盯上了风流儒雅制举出身的李迥秀。武则天就跟李迥秀打招呼说,朕派你一个快活差事,你去给张太夫人做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