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电话铃声让可人一下睡意全无。
因为这个铃声是她为陆非凡一个人特设的，与其他人的来电提醒都不一样。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上的被子，缓缓地伸手向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举到眼前果然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正在屏幕正中闪个不停。
铃声是响了一遍又一遍，停了之后又立刻响起。
而可人，就这么被抽了魂似的，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恼怒，没有怒气，没有任何和情绪有关的神色。
直到高举的右手渐渐酸麻，手指一松，手机砸到了她的脸上，她忍不住地低呼一声，连忙捂着被砸痛的鼻子轻轻地揉了起来。
揉着揉着，鼻子没事，眼睛却越来越酸，一股股热流从眼角蜿蜒而出，没两下就浸湿了她脑后的头发和枕巾。
可人抬起手，一把盖在了自己的眼上，然而颤抖的肩膀，起伏的胸口，都随着脑后的湿意愈加地汹涌起来。
当那锲而不舍的手机铃声终于彻底地消停了下去，安安静静的病房中却传出了女子破碎绝望的哽咽声。
……
“该死！”
陆非凡站在叶家门口，不知是今天第几回地拿出手机拨出了同一个号码，响铃响到最后，得到的都是那一沉不变的无人接听提示。
他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却始终无人应答，倒是身后的大门应声而开，探出了明姐的脑袋。
“非凡？你回来了啊！你别按叶家的门铃了，这几天他们家都没人。”
陆非凡心头一塞，问道：“没人？去哪里了？”
明姐开大了门，让他进屋，她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听太太说，叶先生叶太太去日本了，好像他们家在北海道投资了一个餐馆这段时间准备开业了……”
陆非凡没心思听这些，直接打断她只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那可人呢？”
“可人啊，应该还在学校吧，这两周都没见到她回来，那丫头一回家准会过来敲门，要我给她做这个好吃的那个好吃的……”一提到叶可人，明姐顿时笑吟吟的拉开了话匣子。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看到陆非凡连客厅都没进，又回头奔出了门外。
明知道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但是他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去那碰碰运气，也许她真为了不回家见到他，就一直住在宿舍里。前几天晚上她给他打电话时，应该就是还在学校里。
那天晚上争吵之后，他被她的一句“分手”给气昏了头，喝个酩酊大醉的回到公寓，本打算第二天酒醒之后就去找她要个说法问个清楚，没想到他在半夜就接到美国那边的紧急会议通知，要他第二天务必出席盛天总部的评估会，他知道他能够收到这个会议邀请，表明他们分公司已经完全通过了盛天国际的考核，届时他就是以一个新成员的身份出席会议。这个会意义重大，如果没有把握住这个契机，公司上上下下辛苦了半年的成果就会毁于一旦，这不仅仅事关他所负责的分公司的成败荣辱，就是整个陆氏未来几年的发展也与这件事紧密关联着。
所以这一次，他不得不去，不但要去，而且去得匆忙，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放下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奔赴机场。
他人刚到美国的盛天总部，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应付着各种刁钻尖刻的疑难问题，步步为营还得谈笑风生，就连用餐的间隙都成了一种应酬，根本没有半点空闲。只有在入睡的时候，他才有片刻的闲暇，可拿起手机时候他又犹豫了，毕竟知道她现在正在冲动的劲头上，现在电话打过去，极大的几率又是争吵。他只想当面和她把所有的问题都说清楚，并彻底解决。
会议足足开了三天，这三天陆非凡实打实地为陆氏打了一场漂亮的硬仗。他的出色表现，将陆氏对巅峰电子的收购计划整整提前了四个月。
回国以后，他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开机给可人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一路从机场打到了家，她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7月的江大，空荡荡的校道上人迹罕至，偶尔出现几个留校的学生，也是行色匆匆一闪而过。陆非凡的车子停在文学院女生宿舍门口，他才刚刚给车子熄火，人还没跨出车外，就看到了宿舍大门上交叉贴着的大封条。他突然想起，以前似乎有听可人提过，自从某一年文学院女生留校出了一起意外事故后，文学院就明文禁止女生寒暑假留校，这里也是江大唯一一所一到期末结束就准点封楼的女生宿舍。
所以，叶可人是不可能还留在学校的。
可她没有回家，又能去了哪里？
不但是她，就连袁笑笑的电话他也没打通。
陆非凡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叶可人的了解少之又少。
她身边的朋友除了一个袁笑笑，他就再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她平日爱去的地方，除了校门口的茶餐厅外，他就想不出第二个地方；她过去偶尔也会和他提过几次她待过的网络社区或贴吧论坛，他当时不以为意，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去找出她的账号时就不知从而找起。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计可施的茫然感，心中闪过一万种可能，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
她到底去哪里了？
陆非凡坐在车上思来想去，终于还是给李欣茹打了一个电话。
当他说明了来意，李欣茹显然有些诧异：“什么？你不知道她和同学一起去杭州了吗？”
陆非凡更是诧异，他没想到叶可人居然会不打个招呼就跑去了外地，他一直记得他们八月的杭州行，本打算着等手上的工作全部办妥之后，他就好好地陪她去杭州呆上一阵时间，也借此修复先前他们频繁争吵伤及的关系。
事已至此，他只得如实交待：“茹姨，很抱歉，前段时间我们有些不愉快。”
李欣茹早已想到了，她先是数落了自家的女儿，“她又和你闹了吧？这丫头最近脾气是越来越躁了，和我说要去外地玩，我多问几句她也是不耐烦的，我都拧不过她，还好还有笑笑跟着，那孩子心思密，考虑得周全，我想着有伴去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才依了她这一回。”
陆非凡一听说可人是与袁笑笑结伴同行，就想到前几天那通电话里，最开始也是袁笑笑的声音，他心中一沉，问道：“只有她们两个女生？”
李欣茹思索片刻，才说道：“听她说还有笑笑的男朋友。”
陆非凡的心更沉了。
匆匆结束了通话，他已经大致猜到叶可人的去处，她是和袁笑笑一道去了杭州，至于同行的男生——
想起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他几乎要捏碎了手里的电话。
他又拨出了一个电话，这次很快地就被接起，恭恭敬敬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凡少爷，有何吩咐？”
“帮我查一个人，我要她十天之内的一切行宿记录，包括她的同行人员。相关资料会发到你邮箱，注意查收。”
陆非凡交待完事项，就挂断电话，将可人的身份信息编辑成一份邮件点击发送，然后他放下手机，陷入沉思。
自从他正式上班以后，和她之间的问题就日渐显现出来。他一直以来都把问题归咎在时间上，因为他忙于工作没空陪她才导致了那么多的争吵，包括对他身边那些女同事的介意和吃味，所以他才会想到在订婚后就将她安置在身边以消除这些不必要的矛盾。
然而现在，他却有些困惑了，自己考虑得是否过于片面了？
这半年来，“自由”这个词越来越频繁被她挂在嘴边，她需要行动自由，选择自由，这些看似基本的权利似乎在她眼里都被他所剥夺了去。然而他却从没有这种认知，他更从未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的关心和安排会对她造成困扰。所以每当她对他有了这方面的异议，他总是先发制人，将她的那点抗议强势镇压下去。
是否这也是症结所在？
他给的，与她想要的，竟是南辕北辙。
这是他头一回花了时间静下心用来思考和叶可人之间的事。
他平时总是将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就好像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一般，就好像是他与父母的关系一般。浑然天成，根本不需要他去花额外的精力去维护，去思考。
反正不管怎样，她就在那里，温顺乖巧，等着他去照顾去疼爱，不会离开也没有理由离开。
从小到大，她都对他言听计从，即使有争执，最后的大方向还是把握在他的手中。
所以这一次，当他听到她擅自去了杭州，他无论是错愕还是生气，都是因为无法相信并接受这一消息，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她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无论他如何认为，事实摆在眼前，叶可人非但不辞而别，并拒接了他所有的电话。
所以，她说的分手并非只是一时口头的冲动，而是真的动了那样的心思？
“叶可人，你休想！”
陆非凡的双手都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指节青白咯咯作响，借着掌心消耗的力量来镇压着心中奔涌翻腾着的陌生慌乱。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飞快的接起，刚才的问话已经有了回复。
“凡少，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查到。”来者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