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凡委托去查消息的这个人正是上一回在快活林里遇到的梁经理，此人明面上是协助徐晓晖打理夜场生意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徐家培养了多年的一把好手，跟在徐晓晖身边多年，现在早已是左膀右臂，对徐家忠心耿耿，徐家许多边缘界限上的事都交由此人处理。陆非凡是徐家第三代中最让徐老爷子中意的佼佼者，徐晓晖更是把他视如己出，因此陆非凡的一句话，能够令这位梁经理鞍前马后地效力。
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再等查收邮件，有些急躁地道：“直接电话里说。”
“叶小姐在六天前乘坐江航抵达杭州，入住桃园酒店，同行的人员是袁笑笑，卫然。”
听到卫然的名字时，陆非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无可忍，沉声怒道：“叶可人，你好样的！”
“凡少？”电话那头稍作停顿。
陆非凡闭上眼，搓着眉心极力地压制几欲喷勃的怒火，示意电话那头：“继续。”
“前天晚上10点钟，叶小姐和袁小姐网上购买了次日晚上7点飞江城的机票，昨天早上10点20，叶小姐和袁小姐办理退房手续。晚上7点，值机记录显示只有袁小姐一人返航，9点20分已抵达江城。”
近似机械化的语速，有条不紊地将一个个时间点与事件悉数报出，陆非凡屏气听着，听到最后握着电话的手心竟已起了潮气。
“只有袁笑笑一个人回来？那可人呢？她人在哪里！”
“这……”梁经理头一次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复：“从叶小姐退房之后，就查不到有关她的记录了，包括动车站和长途站，以及杭州的大小酒店，都找不到她的入住信息。”
陆非凡渐渐感觉到事态严重，此刻已沉淀下怒气，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他冷了声，吐出一个既不愿意念到的名字：“卫然呢？他还住在酒店？”
“他在昨天晚上9点，也办了退房手续，之后也查不到此人的任何信息。”
陆非凡拿着手机，静寂无声。
袁笑笑先回了江城，叶可人和卫然不知去向。
他还能想到什么？他每多做一个设想，就会多一分想要杀人的冲动。
“……凡少？”电话那头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头的异样，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陆非凡缓缓地开口：“你继续密切关注这两人的实时记录，一旦有消息，无论什么时候，都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交待完就掐断了电话，发泄似地将手机狠狠地砸向中控面板，号称金刚不坏的手机屏幕立刻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痕，亮了屏的界面上，穿着白纱的绝美少女，回眸闪闪，灿若星河。
陆非凡的目光粘在那屏幕上，拿在手中，反复地看着上面的照片。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时，在礼服馆趁她试穿婚纱时他随手拍的，也是他拍过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指腹轻轻地抚摩着道道裂痕覆盖下那张让他百看不厌的甜美笑靥，他们之间，难道就此支离破碎百孔千疮？
虽然陆非凡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他却拒绝再深入联想。
裂痕可以修复，孔洞也能填补，只要他想做的，就没有什么办不到。从小便是如此，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想要走，也得先问问他肯不肯。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她，把她提到跟前，狠狠地让她明白，摆脱他，是她这一辈子都不能有的妄想！
……
卫然给叶可人订的是一间疗养套房，里间是病房，外面还有一间是供应给陪护家属夜宿休息的，套房中配备了独立的浴室卫生间和阳台，配套设施上完全对得起这里高昂的护理费，此外还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餐饮提供，营养顾问和生活护理更是随叫随到。
也就只有如此无微不至的贴心服务，才能让他放心地将她留在这里。
不过纵使如此，卫然还是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赶回了病房。
可人睡得很沉，浅浅的呼吸，长长的墨睫，精致俏丽的小脸蛋埋在雪白的被褥和枕头之间，白得不相上下，却也白得毫无生气。
卫然站在床边，凝望着她惹人怜惜的睡颜，目光中不知不觉地卷进了太多的温柔。
他轻轻地为她掖平起了皱的被角，这才注意到她手边压着的手机一直闪烁着提示光。他的目光沉了沉，迟疑了一下，已将那手机拿了起来。
点亮屏幕，十来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名字。
卫然不由地又望向那张熟睡的小脸，这一回他看到了她眉间蕴结的愁思，以及眼角埋藏的泪光。
她是哭着睡过去的吧？
这些电话，虽然没有被接起，却照样能给她带来又一波的伤害。
卫然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并不愿意看到电话上的这个名字。
即使他没有半点私心，他也不愿意看到在可人被伤得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定之后，那个男人却又出现来扰乱她的生活。
更何况，他还是带着私心的。
他拿着手机，明知不妥，却还是忍不住划开了通讯界面。意料之中，若干条短信息和语音，或质问或退让，说的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那个人在唤她回头。
卫然看了几条消息，就关上了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毕竟不属于他能干涉的范畴，他无权替她做任何决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护着她走过这一道难关。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骤响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方宁静，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儿。
可人揉了揉酸涩的眼皮，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卫然就坐在跟前，随口就道：“你回来啦。”
大概是被吵醒的缘故，她还带床气，不自觉地就流露出天性中的娇憨，抱着被子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嘀咕什么。
卫然头一次见到她这般本色情态，只觉得可爱万分，比平日的乖巧模样更加动人，心头一动，忍不住就伸过手为她拨开了落在脸颊边的几缕乱发。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却着实把可人吓到了，这下完全清醒了过来，红了小脸，言语间也打起了结巴，“现，现在几点啦？”
“七点了。”卫然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问道：“饿了吗？”
“嗯。”可人点着头，眸光越落越低，最后牢牢地钉在自己的交缠把玩的手指头上，愣是不敢再抬起半分。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卫然对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从未听他说过的话，现在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连目光都变得直接而热烈，每每看得她无所适从，根本毫无勇气去接住那眼底里满载的柔情。
卫然站了起来，“那我去叫晚餐了，我们一起吃。”
可人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
卫然就要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提醒道：“电话，不接吗？”
可人的心口重重地顿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地扯出了一抹满不在乎的轻松神色：“不了，我才不要接呢。”
如果有面镜子放在她面前，她应该就能看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扬出的只是让人一眼看穿的咽泪装欢而已。
卫然微微皱眉，她这样的隐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既然不想接，那就关机吧，这样一直响着也不好。”他折了回去，征得了她的同意后，就拿起枕边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可人知道自己的伪装被人一眼识破，她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卫然指尖的动作。
“好了。”卫然将手机递给她，温和地道：“等我回来。”
“卫然！”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可人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头，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那张忐忑的小脸上。
可人手中握着自己的手机，仿佛抓着一块烫手的烙铁，就在卫然回头看向她的时候，一鼓作气双手一起伸上前，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卫然愣了愣，一时也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可人低着头，咬着唇，似乎在为自己做着什么决定。
“手机能放在你那吗？我怕自己不小心就开机了……”
其实只要她能坚定自己的内心，就算是接了电话又如何，怎么样都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可是现在，就连已经关机的手机对她而言都能变成一种可怕的魔咒。她生怕自己定力不够，忍不住就重蹈覆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所受的那些磨难就真的都变成了可笑的无妄之灾。
这个时候，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她不得不求助于卫然，只不过她越说越小声，大概自己也为这种说法感到丢人吧。
卫然却不这么想，他只为她饱受思想斗争的煎熬而心疼着，无论她对他提出何种无厘头的要求，他都乐意去做，只要她觉得好受就成。
他明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也不点破，只当做一件寻常的事，他一如既往地有求必应。
接过她递上来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中，他再一次地对她笑道：“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