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非凡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至于他本人，才现身就被叶可人身上的男款外套给扎了眼，一路奔波来的热情已然被浇灭了大半，只剩满身冷水一样的寒凉，摆着一副不阴不阳的脸色走向另外两个人。
卫然远远地看着他们迎面走来，心头不是滋味。
其实，早在方才她问他“怎么是你”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她等的人会是谁。
直到她跑向门口，是那样的欢欣雀跃，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她所有的依赖，就像一只迷途的小鹿终于寻着了家的方向。
卫然在脑海中一遍遍地过着曾经与她的所有交集，她乖巧，她懂事，她善良，她有原则，她带给他这样多的美好感受，却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方才的那种模样。
陆非凡已经到了跟前，袁笑笑立即从座位上起身，规规矩矩地对他喊了一声“学长”。笑笑与可人从小要好，和陆非凡也算相熟。然而笑笑对他却是三分畏七分敬，见了面也是相当的客气。
陆非凡同笑笑打过招呼，才看向卫然，水色薄唇缓缓一抿，道：“你也来了。”
是也来接人了，或者是，也来爬了山踏了青再顺道一起行了善。
卫然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一次再见到陆非凡，和上一回在学校遇见的大不相同。
“嗯，他们活动出了情况，我就过来看看。这里晚上交通不便，她们两个女孩子留下来不安全。”
“非凡哥，你吃了吗？”
可人拿着钱包就要去继续点餐，从时间上看，陆非凡十有八九还没吃晚饭。
袁笑笑轻轻地咳了一声，对她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色可人足足消化了有两秒，最后还是一脸茫然，笑笑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替她问出了口：“卫然，你吃了没啊？”
哎呀！
可人顿时羞愧万分，她一心只惦记着陆非凡吃饭与否，却忘了关注更早来到的卫然。这下可尴尬了，她懊恼地拍拍脑袋，冲卫然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卫然，我刚刚忘了问你。”
“没事，我来的时候正好吃了点心。”卫然包容一笑，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下午美食社也有活动，我有幸去做了回嘉宾，一个半天大饱口福。”纵使心中失落，他也不忍心让她看出徒生内疚。
果然，这句话成功地转移了叶可人的重点，才刚冒出来的一点小愧疚马上就变成了连声惋惜。
“早知道还有这个活动，谁要来爬山呢！”
袁笑笑冷眼看她：“今天谁在山上跑得那么欢啊，还说下次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来呢！”
可人笑嘻嘻地怼了几句，就要继续去柜台点餐，她才刚转身，手臂就被人抓住。她不解地抬眸看向身旁的人：“非凡哥？”
陆非凡勾动唇角：“回家吃吧。”他同时解下罩在她身上的外套，随手就挂在餐椅背上，然后抬手看了眼腕表，提起卡座上她的背包：“回家都要七点了，我路上和茹姨打了电话，她交待要让你回家。”
“你跟我妈都说啦？”可人慌张地眨了眨眼，有些急：“我和她说我在学校呢，要是让她知道我没说实话，她肯定又要唠叨啦。”
“没人让你瞒她。”非凡冷眼看着。
“这叫善意的谎言。”可人嘟嘟囔囔，妈妈对她向来宽和，从小到大只有一点绝不纵容，就是不允许她说半分假话。她方才是为免母亲担心才那么随口一说应付过去，没想到一个小时不到，就东窗事发。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终归还是犯了母亲的大忌，这下叫她回去，她怎么可能心里不犯怵呢？
她越想越不妥，不由自主看向袁笑笑和卫然求助：“我还是回学校比较好，明天早上第一节就有课呢。”
笑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顺她的话题跟着说：“哎呀，对啊，我明天早上还约了文学社的改策划案呢，我今晚也不能回家了，不然一大早根本赶来不及。”
陆非凡冷冷地看着她们两个演技拙劣地一唱一和，全部听完后，才说：“我晚上还有事，不可能把你们送回学校再回市区。”
两个女生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在场的另一位有车人士。
卫然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帮上一把，却不想还没开口就让陆非凡给抢了白：“卫然既是代表校方前来处理事件，首要应当的就是要去医院看望病患兼安抚家属，你们跟着只会碍手碍脚影响公务，还不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他这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让人于公于私都推翻不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虽然语气平平，声量也不大，却分明带着一股震慑，不怒而威地挑明着所剩无几的耐性。
卫然不好再说什么，抿着唇淡淡一笑，给了可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袁笑笑已经识时务地收拾好背包，拉起可人的手：“哎，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改策划是9点后的事，我今晚还能回家收点东西。”
盟友一个个的倒戈，可人还能再说什么，再坚持下去也是枉然，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听话，一路上好好地想点回家的对策会更为实际。
告别了卫然，三人踏上归途，一路开往市区。沿途的夜景渐渐明亮起来，越来越繁华热闹，车窗外的建筑也越来越熟悉。
进了市区，自然是先送袁笑笑回家。
然后又是谜之沉闷的二人时光。
从小镇出来开始，陆非凡全程一言不发，就连袁笑笑下车与之道别，他也不过一个点头示意。
叶可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一路上主动挑了几次话头，都落个自问自答的下场，多来几回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一路缄默到家。
车子进了车库，可人的心不知怎地突然加快了跳动频率。
这个点的车库虽然灯火通明，却人迹罕至，除了他们这一辆车的行驶声响，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诺大的空间里，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了。
停车却没熄火，可人没有动，静静地等着。
等着他停好车，还是等着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
陆非凡双手还握着方向盘，视线从前面转移落在她身上，神情如水，语气也是类似：“先回去吧，我还要回公司。”
“你真的还要回公司啊？”可人有些惊讶，她以为他先前那样说只是为了逼她一块回家而已。
陆非凡扫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信口开河？”
可人盯着中控上的时间，嘟起唇：“现在都快八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放明天做。”
她坐着不动，非凡突然倾过半身，朝她俯下。可人连忙闭上眼，小巧的耳垂一下红红热热地烧了起来。
然而，只是一声啪嗒地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然后，就再没有其他的了。
等她睁开眼，陆非凡已经坐回原位。
可人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又羞又臊。
她捂住脸，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前段时间还各种躲着他的亲昵，现在竟然就这么主动地期盼着他给自己来点什么？
反观陆非凡的脸色，比起先前，倒是终于柔化一些，他对她说：“我还有一个案子的企划需要扫尾，原计划是下班前汇总，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回去完成。”这既是一句解释，也是一声安抚，更是一种妥协。要知道，除了公务必要，他从无习惯对任何人去解释说明自己的言行计划。
可人心生触动。她可以想到，下午他是接到她妈妈的电话后，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出来找她，以至于到这么晚还要再回公司去善后。
“快上去吧，别让茹姨等太久。”
陆非凡一手搭在方向盘，一手握在车子的手刹上，两只手骨节分明，就像是藏着力气一样，皮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着。
目送着她下车，一直走进了电梯，他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油门一轰，车子已飞快地驶出了地下车库。
可人蹑手蹑脚地开门进了家大门，走过玄关，客厅的水晶大吊灯璀璨高悬，将房子的角角落落都照得仔细分明。李欣茹坐在背对着通道的沙发上，正在看电视里八点档的热播剧，全神贯注地投入着，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看这形势，可人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一旁的楼梯摸去，谁知才一脚踏上一级台阶，身后就是一道柔声：“回来了？”
这声音，这只是音色轻柔，语气上却不容小觑，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可人伸出去的脚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来，乖乖地转过身走到妈妈身边坐下，低着脑袋就往她怀里撒着娇：“妈，我回来了。”
李欣茹明知故问：“今天都做什么去了？”
可人笑嘻嘻地扬着小脸：“做好事去了。”
“你呀——”她说得这般讨巧，李欣茹满腹的唠叨竟找不到一个切入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说道：“妈妈都和你强调过多少次了，遇事首要考虑的就是安全，其次就是要坦诚。尤其是你女孩子一个出门在外的，凡事都不能瞒着家里。”
可人乖乖巧巧听着她说，没有插嘴，也没有另起话题，直到这些话全部说完，她才温顺地重新趴回李欣茹的怀里，甜甜地允诺着她的这些老生常谈。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李欣茹又陪着女儿吃了点心，这才让她上楼回房。
叶可人回到房间，已经是十点以后的事了，看着斜对面漆黑一片的窗子，心里怅然若失。
她不知道今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和他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除了一如既往地管着她，护着她，似乎就忘了还有“为所欲为”这一回事。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仅仅只是因为挂心工作而已吗？
回想着今晚的点点滴滴，记忆再向上回溯，上一次见面，再上一次见面，再上上次见面……
可人突然发现了什么。
这样的状态似乎已经继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好像就是从那一次把她从商场接回学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对她有过半点出格的要求了。
他是生气了？还是——
不再喜欢自己了。
她越想越低落，以至于手机响了很久才听到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