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强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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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屏障

鉴真等人登陆的地方,在明州。明州原本是越州的一个县,唐开元二十六年,越州鄮县县令王叔通上奏,割下越州的一部分,专门开辟明州,同时还开辟了三个县,所以辖区应该包括一洲四县。唐开元天宝年间,又将明州改为余姚郡,千元元年又复改为明州。因此,严格地说,明州相当于今天宁波市的辖区。

渔船引来官船后,便惊动了明州太守,私渡的行为自然暴露。不过,由于鉴真在江淮一带的声望奇高,明州太守并未怎么为难鉴真等人。只是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将他们安置在明州的阿育王寺。

阿育王寺里有座阿育王塔,传说是曾经阿育王命令鬼差修建的八万四千座佛塔之一。佛教中著名的“经变”之一“萨陲王子变”便雕刻在塔身上。在阿育王寺附近的山上东南岭,有一块又巨大足印的石头。东边二里地,路边有一口圣井,井深三尺有余,井水清凉甘美。下雨时井水不溢,极旱时也不枯竭。

寓居在这样一处有如此多佛教传说的宝寺里,对于僧人的确是一件福事。清晨用圣井之水泡茶,晚上对着阿育王塔静坐观想,生活倒也惬意。甲申年,越州龙兴寺僧人知道大和上在阿育王寺修养,便请他道龙兴寺讲戒授律。后来杭州、湖州、并州、宣州都来了人。大和上倒也不拒绝,跟着他们巡游了一遍长三角后,又回到阿育王寺。

只是,有两个僧人并没有看上去生活的那么舒服。自从上次荒岛礁石上获救后,鉴真对于东渡之事绝口不提。但鉴真不说,他们也没有理由说出口。两次东渡,第一次还好,第二次直接差点让大和上丢了性命。怎好意思重提东渡?

可就在这天晚上,鉴真把两人叫到了舍内,问道:“居住了近一年的光景,两位觉得阿育王寺如何?”

“大和上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荣叡心中疑惑,但还是认真的回道:“寺有灵塔坐镇,神佛保佑,是不二宝地。”

“那两位留恋此地吗?”

“如此灵寺,当然留恋。”荣叡道。

“那,是不是连家乡都忘了呢?”尽管鉴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但荣叡两人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和上还没有忘,还不愿意忘。

“师父...还愿意?”荣叡颤抖着问道。

“愿意的。之前官府管控的严,我只能不露出丝毫东渡的意向。现在,这边的监察有了松动,想必东渡之事有机会再举。”鉴真眼神望向窗外,悠悠道。

天上月亮正圆正亮。

可惜,这一次,终究又是一场空。这边荣叡两人刚刚有所动作,这边就被注意到了。或者说,两人没有意识到的是,两次东渡的失败,已经让很多人将他们视作了蛊惑大和上的邪僧。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被某些鉴真的拥护者密切注视着。

这一次注意到他们动作的,是越州的僧人,其中不少僧人还受戒于鉴真。

百名僧人联名向着山阴县官府请愿:“荣叡和普照两个日本僧人想要诱拐大和上前去日本国。大和上性善,如果不及时阻止,大和上就要被拐骗道日本去了,还请官府速速捉拿他们。”

虽然荣叡第一时间从后门溜走,躲进了民宅。但被山阴县尉派出的人盯上的他很快官府搜了出来,带上枷锁和镣铐,准备送往京师发落。普照则被视为从犯,没有追究。

荣叡被押解到杭州的时候,开始有了死亡的恐惧,他担心自己是一个日本人,没有人会相信自己。

这天早上,押解他的走卒推他上路,发现他一动不动。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发现他正满脸通红。

“贫僧身体有恙,浑身酸痛难忍,能否为贫僧找位郎中。”荣叡虚弱着声音道。

担心他死在路上,倒是难以交差,两位走卒请了附近的一位郎中。荣叡趁两个走卒不注意,将事情实情说与了郎中。

不久后,郎中走出来,对着两个走卒说:“你们弄个死人给我看病。”

两人大惊,就要进去看看,郎中赶忙拦下来,道:“他死于瘟疫,进去恐怕会有传染,我是郎中,有药性在身,所以不怕。”

瘟疫这玩意,对于古代人来说,和死神没有什么区别。两人只能拜托郎中把荣叡的尸首处理掉。

至于这时诈病又诈死的荣叡,已经被郎中偷偷放走,回到了阿育王寺。但在公开场合露面是不可能了,这一次,也就是鉴真的第三次东渡自然也胎死腹中。

回到阿育王寺后,荣叡才知道,鉴真秘密派遣了法进和两个俗家弟子拿了一些贵重的物品,先行前往福州买船购粮。前几次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了长江出海口容易遭到大风,而且容易被官府察觉,索性去福州。那里官府控制的较松,出海也容易些。

法进等人离开后,又过了半个月,鉴真带着几个弟子和荣叡普照上路了。他们有平坦的公路,却没法走。直接取山道出了明州,一切都是为了避开官府的耳目。

可是,官府的耳目并不好避开。出发不久后,便被拦住了。当地太守卢同宰迎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相比劝回,这位太守的话却是送行。

“大和上要离开,特携属下相送。大和上要去往哪里,我们绝不过问。”

鉴真等人再三谢过这位看上去很有古贤人作风的太守,接受了他送来的干粮,便拜别,继续前行。

往福州的路,崇山峻岭路途遥远。天明赶路,天暗歇脚,山涧里的水没过膝盖。正值寒冬,水冰凉渗骨,又有飞雪飘零,吹进人眼中。好在这一次,僧人们大都经历过二渡的痛苦,年近六十的大和上更是走在前面,因此也没有什么怨言。

度岭到唐兴县(今浙江天台县),过国清寺,始丰县,临海县,永嘉郡,一行人在禅林寺停留下来,准备暂时歇息。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的他们想直奔温州,到了温州,距离福州就不远了。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官差携带者采访使的官牒前来。

薄薄的官牒,就像一道比山岭还厚重的、不可逾越的屏障,又一次横亘在了鉴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