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死者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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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拥抱

并非所有人的存在都是被承认的,除去那些爹怨母恨的悲惨孩子以外,更多的人应该是得不到父爱母爱吧。

所谓血缘,不过是一种飘渺无依的虚幻的概念,但总有那么一些父母,把这是概念当成了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要求孩子,理所当然的伤害孩子,理所当然的要求孩子。

而他们手里的牌,就是所谓的养育之恩。

“我让你活着,你就得感谢我。”

这种先设定一个扭曲的标准,再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别人的行为,太常见了。

而且往往很好用。

因为再扭曲的标准,也必然是有力量的,推动这个标准进入每个人心里的,不是它自带的真理属性,而是它背后的力量。

人类不会求真,他们只会匍匐在暴力之下。

而活着便是好的,就是这类扭曲标准的一个典范。

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信奉这一点的。

所以在看到枪击案的时候,他们才会嘲笑——连命都没有了,多么失败的人生啊。

但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紧紧的抱着霜,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那些人一样,直接消失了。

我说过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样的根源从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

父母的矛盾,家族的矛盾,我就像一颗皮球一样,被丢来丢去,归属不定。

所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会给自己找一个立足的地方,这是人的本能。

有人是基友,有人是闺蜜,还有人是游戏。

我所找到的,是书,是幻想世界。

那是我给自己找的避风港,我瞒着所有人,把自己藏在了里面。

任由这个世界风风雨雨,我都窝在自己的安全区里,惬意的享受着人生,偷偷的窥探着那个陌生的世界,并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搬回来,藏着我的安全区里。

我就像是一只仓鼠,只有在自己的幻想堆上才能睡得安稳。

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家没了。

当我母亲把那些书,那些漫画,那些我珍藏的东西全部扔掉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

我所珍惜的一切,我赖以生存的一切,全部被否定了,我就像一个在大街上裸奔的人,充满恐惧又不知所措。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到底会给我产生多大的影响。

我的母亲很喜欢骂我,说我谎话连篇,谎话连篇,谎话连篇。

她不信任我,可我都是跟她学的,从她第一次背弃诺言开始,我就已经记在了心里。

我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但我已经太失望了,强权和谎言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根本无法改变,也无意去改变。

因为错的都是我,她又需要改变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念头就扎根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是错的,错的是我。

我是愚蠢的,不被认可的——他们总是在没有根据的前提下做出判断。

不一致的,就是错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不过是一刀切的懒政。

明明连关注都不曾关注,却能够信誓旦旦的说着爱,说着关心,说着期待。

这样的谎言,我见得太多太多了。

可惜我并不愿意去改变,更不愿意按照他们的剧本生活。

因为我并非无路可退,我还有小说,那个可以接纳我的地方。

那时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独自生活,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是疏远别人的独自生活,也不是两不相欠的独立,更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自由自在。

从我选择小说的那一刻起,就埋下了我被抛弃的伏笔。

人类是把自己挂在世界上的,就像风干的火腿,摇摇晃晃。

而我的选择,就是松开手。

我不会站在地上,而是会落入无尽的深渊,越行越远。

不同道路的人,本就会不断远离,就像天上的星星。

当抛弃来临的时候,我脑子里那根联系着我和世界的绳子,啪一下就断了。

我享受到了真正的自由,那种自由落体的快感,真的十分美好。

世界的真谛在我的面前展开,那是我第一次拥抱世界,也是世界第一场拥抱我——没有束缚重重的社会,没有那些繁杂的限制。

可代价是死亡。

当扭曲的人类世界占满了地球,自由人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活路,在那个擅长捆绑的国度更是如此。

从小,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已经被钻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孔,无形的枷锁已经和我的血肉我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只要我敢跑,这些枷锁就能把我车裂。

我认怂了,因为时机未到,我生的太早,还不到自由出现的时候。

但我又见的太多,心已经收不回去了。

所以我虽然不愿意,但下坠还在继续。

死亡离我越来越近。

我也在找别人帮忙,拉我一把,让我挂回去。

可惜,或许这就是命吧。

除了小说,这个世界再没有容纳我的地方。

他们礼貌的保持距离,理所当然的看着我死去。

可以同情,但不能帮助,这是他们的底线。

我的灵魂开始四分五裂,被面具遮盖的黑暗赤裸裸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变得特别恶心,特别猥琐,特别丑恶。

我变成了一个魔鬼,开始歇斯底里,开始不顾一切,开始作死。

我放弃了挣扎,直到死去。

但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只需要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

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包容我,可以让我这个迷失了多年的灵魂,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那些轻飘飘的,转眼就忘记的许诺和鼓励,只会让我愈发的清楚。

这个世界是冰冷的,是不需要我的。

所以我只能死,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

比起憋屈的死去,不如倒在黎明里。

生,只是一种选择,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我在霜的怀里放声大哭,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绝望和悲伤疯狂的释放。

我的体表开始出现裂痕,那是我心灵的伤口。

它们开始蔓延,并把我包裹。

每一个在社会里生存的人,都是被各种信念充塞的气球,当我们放弃一切的时候,这些形成了我们的东西就会一片片剥落。

这是真正的死亡。

唯有爱,能弥补伤口。

不是肉体的爱,也不是占有的爱,而是最基础的,最神圣的,最纯洁的爱。

就是爱,再无其他。

当心灵变做废墟,只有爱,能建起新的殿堂。

我的血肉开始剥落,染红了温泉,但立马又有新的血肉产生,弥补伤口。

霜就这样抱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用她的体温告诉我。

我在。

于是我有了对战一切的勇气。

我是觉悟者,曾见过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一切的束缚,都不过是天大的笑话,无法控制我。

一切锁链都会断掉,那个已经死去的,真正的强大的我,会在深渊里归来。

只要,我的怀里还有一个人,只要,给我一个支点。

我折腾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剧烈的变化让我疲惫不堪,直接昏睡了。

霜把我抱到床上,共枕而眠。

我依然死死的抱着她,却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