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虽然立即向对方道歉,他的目光却仍然落在那盆花上,直到眼前裙裾轻飘、遮住了视线,卫风才愕然抬头,向面前的人望去。
于是视线所及之处,现出一张柳眉倒竖、面含怒气的脸,是自己刚才撞到的女子,卫风莫名其妙地皱一皱眉:“姑娘,为何挡在我的面前?”
“又是你!”女子看清他的瞬间,不悦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哼了一声,“你欠我一句道歉的话。”
卫风平静地开口:“刚才我已说过对不起。”
“不是刚才,是更早以前!”女子瞪住了他,不依不饶地开口。
卫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看她的装扮应该也是大家闺秀,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个男人纠缠不休,难道她就不怕招来闲言闲语?
不过“又是你”那三个字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仔细望了对方一眼,确实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面。
“你竟然不记得了?”女子的目光中现出些凶狠的神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额头几乎要碰到了他的下巴,一阵淡淡的清香飘入他的鼻端,卫风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女子则微一偏头,撩起了左边的鬓发,现出太阳至耳边的一条浅浅伤痕,怒道:“你看你看,全是拜你所赐,我差点毁容,你竟然连句对不起也不说?”
想起来了。数月之前自己为了追捕一个江湖恶徒,冒雨纵马飞奔在长安大街上,谁知让积水溅到一名女子的裙裾,那女子拦住自己就是一顿臭骂,让那恶徒有了反扑的机会,甚至还劫持那女子为人质,当时情势危急,不仅为救那女子而受伤,还不小心伤到了那女子的脸面。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人渐渐重合,卫风有些无奈地开口:“姑娘,那件事根本错不在我。我为何要道歉?”
女子更为恼怒,但眼角余光瞥见不少人已围上前来,这才不甘心地松了手,狠狠道:“你这家伙给我记住!”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有趣的女子。卫风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重又欣赏起那盆玉带金簪,越看越爱,于是伸手召了那主人来,付了定银,约定待下午花王评选之后再来取花。
可惜下午再来取花的时候,竟发现那女子也在当场,而且捧着自己已买下的玉带金簪,正要离开。卫风只有拦下了她:“姑娘,那盆花是我的。”
女子撅起嘴,冷冷看着他:“又是你?哼,告诉你,这花是我买下的,麻烦你立即让开。”
卫风平和地开口:“把花还给我,我自然就会让开。”
“你这混蛋就是要跟我作对是不是?”女子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再加上面对的是宿敌,开始有些气急败坏。
卫风笑笑:“无论是谁,想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我总是要问一声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花是你的?告诉你,这是我刚花了十两银子买下的。”
“真抱歉,上午我就已付了五两银子的订金,买下这盆花。”
女子眼珠一转:“订金的意思就是买卖还没有成交,所以这盆花还不属于你。现在我买下了它,它就是我的。你不服气,应该去找卖家。”
“所谓订金,就是证明交易成立的一种形式。所以我已经是花的主人,只是由于别的原因,才暂时将花寄放在卖家这里。”
女子无言以对,终于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夺路而走。
“哎姑娘……”卫风想提醒她身后就是池塘,但是女子的速度太快,转瞬就失足跌了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一动,已施展水上飘的轻功,掠到池中,轻轻落在一片莲叶上,见那女子双手将那盆花高高举起,生怕被水浸到,不禁又有些好笑,俯身去拉她。
不料那女子却抓住了他手,用力一拉,猝不及防之下,卫风也坠入了水中,全身湿透,无比狼狈。只听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卫风有些恼怒地望向了她,却见她眸中现出狡黠得意之色,这一刻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
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卫风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对准了一点,那是与梦中完全相同的容颜。
身上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不少,轻一,原本无法动弹的右手竟然轻易地抬了起来,摸到了她的面颊,然后撩起她耳边的长发。
“那道剑痕,还在吗?”恍惚中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句,话刚出口,卫风便觉得有些好笑,她又怎会还记得那些事情?
谁知她一边在他的左掌心画着什么,一边摇了摇头:“几世前的伤痕,怎么可能还在?”
卫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开口:“……竹?”如果不是她,又怎会知道这些前尘往事?
凤青竹叹了口气:“是我。”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足以让卫风分清,她并不是前世的秦竹,而是今生的凤青竹。虽然刚才在进入土门并极力寻找他的过程中,也曾有许多秦竹的回忆自脑海一一掠过,但她仍清楚地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
卫风有些微的失望,但随即意识到了眼下的处境:“你在流血……这是?”
“血灵封印术的符咒,只有星瑶的血加上血灵封印术,才有办法对付混沌之实。”凤青竹简单地回答,已经完成了他掌心的符咒,“我们快出去。”
卫风看着她不断流出鲜血的手腕,心中有刺痛的感觉,苦笑着开口:“本应该保护你的人,现在却被你所救了。”
“是啊,”凤青竹拉住他的手,向出口走去,“你欠我一句谢谢。”
这句话好熟悉,他一直都欠着她什么。
“那,就继续欠下去好了。”卫风忍不住轻轻回答。
飞快地回头向他瞥了一眼,凤青竹脸上的表情说明她与他一样,想起了同样的事情。脸上有些泛红,却没有再开口,两人快步向出口走去……
“你到现在还欠我一句话,记不记得?”
“欠你哪句话?”
“少装蒜,快说!”
“那,请问若要求亲的话需准备聘礼多少酒席若干媒人几个?”
“笨蛋,谁跟你说这些?”
“那,请问何时适合纳采何时适合问名何时适合纳吉何时适合纳征何时适合……”
“住口!我是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欠我的那句话!”
“一定要追讨吗?”
“当然。”
“那,就继续欠下去好了。此生偿还不了,来生仍然相欠。”
直至,我们永远消失于天地间……
* * *
交代了卫风和秦浩留在原地等待之后,凤青竹又向写了“火”字的洞口走去。刚一进洞,就有热浪扑面而来,眼前火红一片,她不禁一阵眩晕,急忙用手扶住了石壁,但立即又触电般地离开。
石壁的温度怎么也有近百摄氏度吧?如果不是有仙甲的保护,说不定早就烫掉一层皮了。
不,不仅是烫掉一层皮,还会被烧成灰烬,因为洞中全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因为四周全都是火光,根本无法察觉仙甲的光芒,凤青竹只有凭着感觉向前摸去,同时大声叫道:“段青,段青!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高温令她之前感觉到的眩晕感更为强烈,也许流了太多的血也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是察觉到手腕上的伤口又已开始愈合,她还是毫不迟疑地提起匕首,重重地又划下一刀。
更多的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也更加地恍惚起来……
“放手放手放手啊,你听见没有?你是不是聋子?”拼命想要挣脱那个可恶家伙的手,但是偏偏他的手就像铁钳般有力,无论自己怎么踢打,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向前走。
虽然被不会武功的她怎么踢怎么打都不会受伤,但是……段青沉着脸,压得低低的眉危险地挑动了几下。但是这女人未免太吵闹了,从在她与卫风相约的湖心亭把她抓走到现在,少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天都黑了,她竟然还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真不知道卫风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想起卫风让段青格外不爽,猛地停下了脚步,他冷冷开口:“住口!再吵我就对你不客气!”
稍微奏了点效,那家伙向后缩了缩,暂时停止了反抗,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段青忽然有种自己是色狼的感觉,冷哼一声,拉着她继续向前走,但还没走出半里路,身后的她又开口了:“喂,喂!”
段青回头瞪她一眼,但这次没用了,那家伙,对,卫风说过她叫秦竹,这么斯文的名字跟她一点都不相配!那叫秦竹的家伙探究似的盯住了他,然后问:“你是想要绑票勒索?那走到这里也就行了吧?你可以找个地方写勒索信了,我也可以休息一下。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家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你要赎金的话最好适可而止……”
在她说话的期间,段青头上的青筋跳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住口!”
秦竹住了口,段青稍微松口气,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因为那家伙只不过是趁这时间在考虑新的话题,还没沉默两分钟,她又开始嘟囔:“不是绑票勒索的话,那你想干什么?难道,难道你要贩卖人口?想不到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他被吵得头都昏了,狠狠瞪她一眼,秦竹急忙见风使舵:“……好吧,先不谈这些。不管你心有多黑脑有多坏有什么不良企图,走了这么久,我已经又饿又累了。饿死累死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是吧?”
段青向四周望望,本来是想在天黑前走到下一个市镇的,但自己没有预计到她的速度如此之慢。现在天已黑了,他们却刚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算了,先在路边休息片刻,顺便弄点吃的吧。
拉着她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旁,他松开了手,命令道:“你在这里等。”
这次她很配合地连连点头:“好好好。”说着还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太可疑了。段青立即伸手,点了她的道。
秦竹的表情立即变得很沮丧:“为什么要点我道?”
废话,因为你想逃跑的企图隔很远就能看出来。段青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已向山中走去。
才走出几步,已听见她在身后急叫:“喂喂喂,你把我扔在这种地方,有狼来把我叼走怎么办?”
头也没回,他冷冷抛下一句:“你可以大叫。”反正她的嗓门足够大。
虽然如此说,毕竟这是荒山野岭,他也有些担心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她会发生什么不测,于是只在附近搜寻猎物,不敢远离。刚发现了猎物的影踪,忽然就听见吓死人的一声尖叫,段青微一颤抖,急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回去。
结果等到他喘息着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她面前的时候,却见附近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她安全的人事物,而她脸上的神情也很悠闲:“啊,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一口气噎在喉间,段青瞪住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走上前来,伸指封住了她的哑。
这一下出乎秦竹的意料,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想问的话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真发生危险的话,我该怎么办?
段青淡淡一笑,事不关己地开口:“从现在开始,完全靠你自己的运气。你最好祈祷在我回来之前,没有老虎恶狼采花贼之类的路过这里。”
看见她的大眼睛里终于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他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满足感,脸上却还是一派冷峻,沉默地站起身,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