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海县,粱公府里,在给影卫治疗了一个月。
年,也过去了,虽然还没暖风吹来,但一阵西风过后,吹来了一个大人物,西南边军关家,关陶老将军!
关陶六十多岁,或许成功人士都是晚婚晚育吧,这么大的年纪了,儿子四十,孙子才九岁。
突然到晋海县,其实是专程去的角庄,得知梁水在晋海县,这才由带着孙子,和自己的关家护卫到了晋海县。
西南边军的关家,虽然也是在山南道威名赫赫,但到距离晋海县远了点,并没有多少人欢迎他们,只有一些跑外国商贸的商贾,在县城的街道上,递上自己的名帖,邀请关陶老将军到府里做客。
然而,关陶的来意,并非游玩,甚至都没有撩开窗帘,和那些熟悉的商贾照面,径直的让人引路去了粱公府。
在关陶老将军从西南边军出来的时候,良家那些打探消息的人,便一天天的快马来报,所以角庄的护卫早就得到了消息,在西边的道路上,摆了许多大型木架,假装施工,挡住了穿过角庄而去晋海县的道路。
若是不挡路,以关陶老将军那架子,绝对要入庄一看不可,所以梁水这么准备,也是听从了影卫的建议,说了许多关陶老将军品性等话语,这才免了关陶老将军硬闯角庄之事。
不过,角庄是避开了,但粱公府里招待那老家伙,是跑不掉了。
于是梁水又一次站立在正厅门前,等着某个大人物的到来,而影卫自然是退避三舍,隐于后院之中。
关陶老将军到了府门外,并非是上午,当一脚踏入粱公府大门,由账房带着护卫去迎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绕过屏风墙,便看到空地南边,石阶之上的梁水,正端庄的站立,于是,关陶老将军也拉着九岁孙儿,挤出了点笑容,走了过去。
关陶六十岁,可梁水看到他的面容完全不像是六十岁,没有师爷那样眉毛须长、胡子遮颈的老态,反倒和孟家老爷子差不多,浓密的短胡须,配着官刀眉,一双看哪里都感觉很无神的眼睛,全然能遮蔽他内心真实所想,其次是身高,人高马大,标准武将的体型,虽已不在将位,但照旧是一身健硕的肌肉。
跟随在关陶老将军身边的小家伙,名叫关垄,听着名字,似乎要把龙掐死在土地上的意思,其实,是百姓不能以龙和天为名,这是冒犯了皇族天威的忌讳,所以许多人又要把名字起的大气,那么就要多几笔,或者取个谐音。
而关垄一名,那个垄字,原本为龙而多几笔,结合关垄他爹关珵的名称,那就是王呈土地龙,不就是和天上神仙争锋,只掌地上一方百姓!
这关家人都是武将,文采不高,平日里看不起文人,与文臣更加不合,所以也没有多少学问取名,自从他这个孙子的取名被外人得知时,许多人都猜到了他们关家有异心,只是他们关家自认为做的很隐晦而已。
当关陶老将军走到梁水身前五米,便停住脚步,他对梁水不许要行什么礼,论辈分,他是梁水的爷爷辈,虽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但妻妾一家人以姐妹相称,那么梁水为妾室所生,见到正妻的娘家人,也要按照娘家人的关系称呼,只不过要在称呼前,加个‘外’字。
所以论辈分,梁水应该喊关陶老将军一声‘外外公’,而关陶老将军则是要在梁水行礼之后,称呼一声梁水为‘外外孙,’。
程序是这么个程序,但当下,梁水是主,关陶老将军爷孙是客,自然是要客先见主行礼,当下,关陶老将军看着梁水没有任何举动,也知道梁王一家是文臣,家里规矩一定很刻薄,于是便对身边的关垄说道:“去见见你外表哥!”
关垄虽然九岁,但这个身子骨全然继承了武将世家的传统,九岁的身高便接近一米七了,一身的肌肉虽然还没成形,但也比十四的梁水要健硕许多。
关垄面对他爷爷的要求,看着站在石阶上,瘦了吧唧的梁水,一脸的不屑,但爷命难为,硬着头皮,拧着眉头,上前两步,对着梁水双手抱拳一礼,“弟关垄,见过外表哥!”
此刻梁水仅仅对关垄回了拱手一礼,并没说什么,然后原地不动快速微微转身,对着关陶老将军拱手躬身一礼,“外外孙,见过外外公,请里面上座!”
照理来说,梁水应该下石阶,距离长辈三步行礼,但对于这妻妾娘家人,本就是象征性的规矩,礼到、心意到也就罢了。
而梁水不下石阶,并非是要给关陶老将军一个下马威,而只是为了试探关陶老将军的心性,是不是武将都不拘小节。
此刻,关陶老将军的脸上确实没当回事,挤着僵硬的笑容,回了一句,“呵呵,乖!”其实呢,心里已经有了怒意!
一向在西南作威作福的关家,去谁家里,不都是在大门口候着,此前在晋海县的街道上,拒绝了多少豪门大户的邀请。
可到了粱公府,却看到了空门敞开,踏入大门才看一个家仆迎接,而绕过了屏风墙,一个孙子辈的孩子,竟然站立在石阶之上,那被孙子辈的孩子高高俯视,这心里怎么不冒火?
结合此前种种,关陶老将军现在是强压怒火,笑呵呵的大步走向正厅。
当穿过梁水时,也没搭理梁水,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笑呵呵的一脸横肉,摔着手臂,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着。
梁水莞尔一笑,全然没当回事,由此可见关陶老将军的心性很狭窄,不说能不能深交,交往与否都是不可能!
这个话呢,还要说道此前,角庄刚刚成名时,西南边军就开始像练兵一样,一波一波的派人来窥探,不过,来人必死,从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去,当然,死了也没有回去。那以后,这练兵也就变成了送死,被角庄的护卫们称呼为敢死队!
从角庄发展的第二年开始,西南边军便派人来窥探,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被杀的敢死队,已经不能论几波来计算,应该论年,整整杀了六年!
手下被杀,虽然数量相比于西南边军百万人数来说,不算什么,可派来多少人都是死,这个仇已经算是结下了,想言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关陶老将军此次来的目的,还真的就想来言和!
皇帝在西南边军安插密卫,关陶老将军也在京城有探子,如今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关陶老将军尽数知悉,虽然没有影卫知道的那么详细,但大致情况都了然于心。
正厅里,关陶老将军也不再和梁水客气,自顾自的走上主座,看着地面上有个低矮的板椅,竟然还在心里笑话文人身子骨脆弱,一手把板椅拉开丢到了一边。
那板椅,就是没有腿的椅子,只有坐板和椅背,有了板椅,跪坐是不舒服,可盘腿而坐,还有个依靠,能舒服许多,那是梁水当初为老王爷打造的,后来老王爷回京,梁水也送了几把,只是府里的这一把,并没有带走,留在了正厅里。
当下,看着关陶老将军竟然不识货,梁水也没开口劝说,自己走到下首一张案几边跪坐下来,对着家丁喊道:“上茶!”
简短的两个字,迎来了关家爷孙的鄙视,关陶老将军不好意思开口,虽然坐主座的是他,但这里不是他的府上,上什么东西,他张口也没人搭理,于是便看了一眼关垄,那意思是让关垄开口说两句。
关垄呢,对梁水这个哥哥,一身瘦弱,丝毫没有点尊敬的意思,外加角庄和西南边军不合等言词,也早已落入他的耳中,此刻看到他爷爷递来的眼神,好像得到了神助益,拍着案几大叫道:“上什么茶?!那几片绿叶,有什么好喝的!上酒!拿最上等的好酒来!”
这么一声喊,虽然脸没对着梁水,眼睛也没看着梁水,但话语的声音,距离梁水最近,而且那浓浓的鄙视语气,不仅狂妄,而且还属于作死之态。
而梁水,在关垄大喊之后,顿了顿才开口,“传闻关家也是西南大家,今日一见,不知是关老爷子宠溺独孙,还是关家本就是嗜酒如命,这到了别人家,也要抱着酒,守着你们关家的规矩,呵呵!送客!”
梁水冷笑过后,开口来了一句更狂妄的话语,直接喊送客!
这下弄的关陶老将军骑虎难下了,在这里他们毕竟是客,即使自己的辈分高,主客之分,若是乱了,万一传扬出去,他关家必定被人骂,而且今日还得不到面子,粱公府门外,许多人等着邀请他去做客,说难听,就是看着关陶老将军,他怎么和水火不容的梁王接触,若是刚进门,就被人喊送客而离去,那这晋海县,他关家都没脸再来。
于是思虑一番,关陶老将军又一次挤出了僵硬的笑容,“关垄,这里我们是客,莫要乱来!呃...梁水啊,我们呢,一路东来,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好酒,这晋海县,可是一座大县城,岂能无好酒呢?故而,进府之前,老夫就与关垄说了说,呵呵,想必梁王府应该有好酒!如此,关垄才有这么着急的一说!”
绕圈打桩子,迷惑别人的同时,又说了自己的观点,呵呵,关陶老将军的话语,丝毫没有让梁水有什么好的神情。
待关陶老将军说完,过了一小会儿,见到关垄低头不语,梁水才开口说道:“关老将军,是来看晚辈的,还是有事要谈,若只是看晚辈,如今已经看了,若还有事要谈,还请直言!耽搁本少主一炷香的时间,可要耽搁万两银子,这个代价,我角庄小,可吃不起。”
“一炷香万两...”关垄不服的对着梁水要开骂,话语还没说完,立即被关陶老将军打断,“关垄,莫要多言!”
顿了顿,看着关垄又一次低下头,像被训斥的将领那幅怂样,关陶老将军才开口道:“呵呵,想不到梁水年纪轻轻,买卖做的挺大,此言虽有过,但也符合实情,老夫也是个爽快人,这天也不早了,就不和你绕弯子,老夫想要角庄,开个条件,老夫的关家,能做到的,必定会做到!”
“老爷子想收地?”梁水紧接着反问道。
“呵呵,除了地,若是还有其他,那自然是更好!比如什么工坊,什么工匠,有多少老夫要多少!”关陶老将军毫不客气的开了第二次大口,而且在他开口的时候,关垄的表情,就像是一只恶犬,拧着眉头,虎视眈眈的盯着梁水,就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梁水一样。
“不如这样吧,关陶老将军想买,就开个价,合适我就卖,不合适就算了,大家和和气气,也免得没事就来送人头。”梁水平静的说道。
对于梁水的说词,关陶老将军也想到了,但又没想全,他之前想到梁水不会答应,可现在梁水没说不答应,反而叫他开个价,这个价如何开?开多少?拿什么为价?
关陶老将军也算是一代名将,带兵打仗可能有几把刷子,可如今谈买卖,那就是弱项。
在西南,他一开口,没人敢接话,更别说什么谈论了,他关家在西南边军就是土皇帝,谁敢逆着来?那是自寻死路!
当下似乎陷入了僵局,关陶老将军真心不知道如何开价,于是又给关垄递了个眼神,好像在说,‘咬他!’
果然,关垄的架势确实像咬人的,这次不仅拍案,而且还拍案而起!扯着嗓门,还用手指着梁水大喊:“混账!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是山南道!别忘记了这里谁说了算!”
梁水不怒反笑,轻蔑的反问了一句:“那你算不算东西?”
“我...我当然算是东西...呃...不对,我不是东西...呃...你!你竟然阴我!”说着,关垄从案几后跳出,在正厅中间摆开架势,大叫一声,“吃我一拳!”
这个套路,梁水看出来了,教导关垄的夫子一定很怕事,如此之态的关垄,绝对是被怕事的夫子给毒害了,那夫子之前不是江湖骗子,就是个说书的,这挥拳之前还要大喊着提醒别人。
梁水笑了,身子未动,右手臂对着前方一摆,像是打闹一样,对着关垄也大喊一声:“吃我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距离关垄还有两步,这看似隔空玩闹的出招,竟然还真有了动静,关垄的右脸被抽了一巴掌,而且脸上,瞬间形成了红色手指印。
在脸上被打的那一刻,关垄蒙了,呆呆的看着距离自己还有两步的梁水,回忆刚才梁水的动作,只是随意摆臂,像是府里的那些侍卫一样,与他打闹。可侍卫绝不会真的打他,而眼前,明明距离还有两步,为何脸上火辣辣的疼呢?
狐疑之时,整个身子僵硬在正厅中央,放下高举的拳头,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手指刚刚碰到被打的皮肤,瞬间一股刺痛袭来。
自打出生,真没被打过,眼角挂着眼珠,一脸委屈的转身看向关陶老将军,张嘴就是满腔哭诉,“爷爷,他打我!”
多经典的告状,多直白的表达,关陶老将军也蒙了,此前二人确实是有段距离的,根本接触不到彼此,可看着自己乖孙的脸,好像又真有几条红印,这就让他无法说叨什么,难道要,冤枉梁水这个孩子?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关陶老将军,拧着眉头,怒目瞪着关垄,那意思是叫关垄忍住,千万不能哭,万一哭了,被人打了不算丢人,若是被府门外的人知道,关家的人被打了就会哭,那武将世家,统领一方的关家脸皮就彻底的没了,比被人喊送客,赶出去还丢人。
关垄也算是争气,没哭,可他也没饶了梁水,又一次摆出了要开打的架势,前后弓箭步迈开,双手握拳置于腰间,“刚才不管你怎么打的我...有种再来一次!”
闻言,梁水有点无语,转头看向关陶老将军,心中在说‘关家的练兵,真有一套,敢死队不怕死的信念,从娃娃就抓起了!’
就在关垄再次高举右手拳头的时候,关陶老将军大喝一声:“够了!垄儿,退回去坐着!”
梁水的眼神还在看着关陶老将军,心里又换了一句话:‘老东西,不能这样庇护家人啊,你派来窥探角庄的敢死队,可没见你喊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