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里,为了防止别人听到动静,梁寒和梁烟被她们的娘亲告诫了无数次,在见到梁水之前,任何声音都不准发出!无论多苦,无论多累,无论多饿!无论身子有多疼,都不能发出声音。
梁寒的年纪大一些,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向她的娘亲还有四娘保证,在梁水之前,一定会照顾好妹妹梁烟。
八岁的梁烟,从来没有离开过王府,对外面一片陌生,而这次离开,竟然是逃离,身边没有娘亲,内心极度的恐慌。
不过,梁烟从小也被四娘精心教育过,宛如梁寒小时候一样,很听从娘亲的言语,一遍遍跪拜,一遍遍说着娘亲保重,每一言每一语,都让四娘泪流满面。
翦可晚上亲自去了王府,也穿着一身黑衣,他来的目的,是向三娘求证一件事情,打听梁水是不是可靠,此言的目的不是别的,他的儿子翦行也要送出去,这样未来京城如何乱,他的后顾之忧也能减轻不少。
三娘对梁水没有过多的评价,反而是梁寒,十分的信任梁水,“大舅,我哥哥十分可靠,我表哥若是前去,我也会照顾表哥的!”
翦可蹲下身子对梁寒问道:“你们这次前去,不是要先照顾别人,是要先照顾好自己,你表哥自幼习武,应当是他来保护你!”
“寒儿不需要表哥保护,寒儿也习武的!”梁寒虽然十一岁了,但身子还是比较矮小,说完话语,退后两步,一幅太极的起手式,顿时出现在周围的大人眼里。
翦可不知道梁寒的架势是什么,但看着梁寒的架势,并不生涩,便开了个玩笑问了问:“寒儿学习,这个招式有几年了?”
“寒儿从梁水哥哥那里学来,至今每天早晚练习,不曾间断!”梁寒并没有继续显摆,收了架势,乖乖的站立到娘亲身边。
翦可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妥,但送他儿子离京,乃是必须之事,随后简单聊了两句,便到一旁等待。
时辰到了,两个小丫头被装入黑麻袋的那一刻,最后摸了一下她们娘亲的脸庞,感受了娘亲的肌肤,触碰了娘亲的泪水,那湿热泪水与自己的小手融合,还没多体验一会儿,便眼前漆黑一片。
为了防止两个丫头有什么动静,翦可做了万全的准备,黑麻袋里已经撒了点迷药,两个小丫头被罩进麻袋不久,便会昏睡过去。
再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翦可命人将两个小丫头和自己的儿子送去城外,搭乘角庄商货的马车一路南下。
然而翦可并不知道,马车到了山北县,便不再南下,而是改道向东。
改道,是梁水的意思,商货车队若只是装载商货,那么继续返回角庄,若是有其他人在,就立即改道向东,南下的官道上,皇后很有可能派人在那里埋伏。
其实梁水的猜测不错,之前在京城里,监视各个大户人家的光头汉子,在撤走之后,就被安排去了黄根山脉的官道上,他们不出面盘问路人,甚至不会被普通人发现,他们埋伏在山头上,观察所有来往的马车,一旦有可疑,那么整个车队都会被杀死,随后毁尸灭迹什么都不留下。
京城里,今日的清晨天色有点黄暗,所有官员照旧来到皇宫里早朝,皇后今日都没有入座,刚走上朝堂,官员之中便有一人咳嗽,随后那一段话语,又一次被所有官员齐声大喊:“我等请求面见皇帝!若皇帝身体抱恙,请传位给太子,或某个皇子继位!祖制朝纲不可丢,更不可废!”
皇后气的,停住脚步,大喊一声:“皇后怎么了?皇后就不能来为皇帝传个话了吗?”
群臣不应答,继续保持着低头看鞋尖,皇后没有听到回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如此这般,一连五天,第六天的朝堂稍微有了一点变化,在所有官员齐声大喊之后,皇后照旧拂袖而去。
只是,皇后的脚步还没走出殿堂,便听到大殿里,兵部的一位官员,大声喊道:“边疆急报!西蛮频繁调动大军,来回在边界徘徊,恐有大战发生!边疆已三次来报,若是朝堂再无音讯,守边大将将独断军情!”
闻言,皇后顿住了脚步,折返走回了大殿,来到龙座之后,双手一摆,衣袍飞舞,眼观殿梁,缓缓跪坐,这气势并非她所有,而是虬玉这些天,在福功殿教她的。
“本后耳朵不好使,那位大臣,还请再说一遍!”
“边疆急报...”那个兵部的官员再次大喊,复述了刚才的话语。
其实呢,兵部官员大可不理会边疆急报,因为依照同晋国军法,朝堂没有及时拿出旨意或者任何命令,边疆守边大将可自行视情况而行事调兵布阵,巩固边疆,只是那样有个界限,不可出边迎敌,只能在要塞防守,若是不敌,可向后撤,绝不能踏出国界半步,对于战事来说是非常被动的。
其次,朝堂上的官员,对于边疆的将领,多少都有点打压,尤其是文臣,更看不惯边疆的武将,恨不得能把那些武将,驯服的和自己家里的仆人一样,要么老实的听话,要么就要受到打压,甚至是构陷点什么罪责,使其难受万般。
兵部官员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论朝堂大势,绝不对皇后让步,这是与其他大臣说好了的,但若论国家大事,那就必须要把他们朝堂官员位置摆出来,不能放纵让边疆大将有什么权利,可若是再论国家之安危,似乎此刻的朝堂被皇后从中作梗,并不适合过问边疆之事。
这三种矛盾的心理,在兵部官员的脑海里搏斗,宛如三国乱战一般,最后,实在是抵不住权利的诱惑,在朝堂上将边疆急报,禀报了上去。
待兵部官员复述了一遍过后,皇后则像是有了聊天说话的对象,开口对下面所有官员说道:“皇帝的病,可大可小,本后暂代国事,如此之下,不能让任何烦心事打搅皇帝,相信诸位都是拥护皇帝的,本后也是如此,而且本后更加希望皇帝能够早日健康,继续主持这么多烦心的国事!”
一语过后,群臣无语,没有接受,也没有反驳,后宫干政,可是大逆不道之举,而皇后的言语又是为了同晋国,所以没人敢接着忤逆同晋国大罪接话,更加没人出言上奏书,生怕被皇后定罪为打扰病重的皇帝。
不过呢,此刻皇后的言语,算是成功的打破了所有官员之间同仇敌忾的桥梁,此前官员宛如结盟般信息传递,就是建立在皇帝已经不在人世的基础上,而现在,皇后言辞凿凿的说皇帝还是在重病中,这可就令朝堂官员吃不准了。
皇后跪坐在龙位之上,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楚殿堂里所有人举止,虽然官员都低着头,看清不清楚神态如何,但从那细小的举止上,便能看出朝堂上官员的团结已经被打破了,所以皇后脑仁一转,打算乘胜追击,“西蛮之人,都是蛮夫,打赢了富泽国,就以为可赢了我们同晋国,诸位,对西蛮边疆的战事,有何高见?”
又一番言语之后,殿堂里照旧冷清一片,没有一个官员说话,也没有一个官员抬头,就这样的场面保持了小半个时辰,皇后乘胜追击的心,冰冷的到了极点。
刚要起身离去,可又想着今日已经有了进展,那就干脆多说点什么,于是又安分的坐正了身子,冷笑一声:“呵呵,诸位是瞧不起本后,现在本后也清楚了,不过,本后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国事之大,比本后这点颜面更加重要,所以...今日本后不打算拂袖而去。诸位要谨记,皇帝只是病了,并非...”
说道这里,皇后都感觉有点不便开口,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前,诅咒皇帝死,万一被官员把持了这段话柄,到了宫外胡言乱语,那么绝对对她不利,于是思索了片刻,干脆把这段话跳过继续说其他:“故而诸位各抒己见,本后都会传话给皇帝,国之大事,还需要皇帝亲自定夺!还请诸位思虑清楚,若是国家都没了,诸位的地位也会随之消失,莫要因为本后而误了国事,丢了自己高高在上官位!”
一段摆事实讲道理的话语,丢在朝堂上,却没有得到官员任何反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后跪坐的有点累了,轻蔑的站起身子,“很好,诸位都是能臣,想必国事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无需皇帝操劳,那么...退朝!”
皇后这么说,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说完便转身离开,至于朝堂上的官员如何,她也无须理会,若是继续站立,那就照旧好了。
在皇后离开之后,朝堂上也确实如此,没有一个大臣离开,也没有一个大臣挪动脚步,似乎又如前几日一般。
当晚霞出现,暮鼓响起,所有官员再次拖着劳累的身子,返回了各自府上。
夜晚,消息的传递又变得格外频繁,因为兵部的一则禀报,也因为皇后又一次开口言明皇帝没死,这让许多官员心中萌生了其他想法,甚至有打算对皇后让步,任由皇后代掌朝堂几日,让皇后过过瘾,这样也不算得罪了皇后太深,免得皇帝日后康复,找群臣算账。
不过呢,这样的说词很快被人骂的狗血淋漓,理由呢,就是法不责众,大家都得罪皇后,皇帝责罚谁?有了这个说法,那几个打算服软的大臣,纷纷收到了唾骂言语。
就这样,京城的夜晚,被传递消息的人折腾到了子夜才消停。
看似夜深人静的京城,在某一个小宅院里,此刻正在撕心裂肺的痛骂皇后,此人只能开口咒骂几句,几句过后便要急喘粗气,宛如一个命不久矣的老者,正在用生命的最后力气,为自己的不公声讨着什么。
当下皇后的恶行还没有被公开,就连群臣都被蒙在鼓里,更别说普通百姓能知道什么了,那么此人为何唾骂皇后?
这个人并非普通百姓,他是刚刚从宫里逃出来的,一身太监的衣袍,看上去怪里怪气,脸上皮肤表层是灰蒙蒙的,之下的皮肤全部是黄色的,黄色的地方是因为他正在出汗,急于逃命,奔逃中,紧张的神情,情不自禁的流出汗水,深中尸粉之毒的他,流汗就相当于自虐,尸粉触水后宛如亿万只蚂蚁啃食,而越疼痛身子越紧张、越会抽搐痉挛的出汗水。
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想要制止继续出汗,只能咬紧牙关的同时放松身体,让出汗的肉体饱受尸粉的侵蚀,待汗水干燥,方可截止那奇痛之苦!
此人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正在照顾他,用干燥麻布,轻轻的擦拭那些发黄的皮肤。
随着那人不再咒骂,院子里渐渐安静了,只是在安静不久,便能听到许多动物的叫声,有些是昆虫,有些是体积略大动物,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铁笼,看上去又不像是饲养,更像是某种收集爱好。
整个京城,有这样闲情雅致爱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族的五皇子!
五皇子酷爱小动物,各种各样的动物他都喜欢,并非是为了赌斗,仅仅是为年幼时听到的一个故事,万兽之王。
这个年代,童话故事也有,一些富家公子对童话故事,也会有盲目的崇拜,其中这个万兽之王,就倍受许多富庶人家的孩子喜欢。
五皇子年幼时不仅喜欢,而且还付诸于行动,花钱让人收集了各种动物入宫里,但有许多会无法存放或者会有危害的动物,便只能放置在宫外,为了让自己出宫方便点,还专门让人在院子之中挖了一条细长的密道。
这次能从宫里逃出来,那条只为玩耍方便的密道,算是立了大功。
深夜里,那个中年人照顾好五皇子入睡之后,便带着五皇子的信物,去了京城北面城墙的兵营,至于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其意不用多说,一定是搬兵驰援。
京城的天气,在那一刻似乎又变了变,一阵大风从西边过来,看似轻柔,实则风里含着许多杀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