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是一个清晨时分,似乎京城的人都在睡懒觉,店铺都没几个开门的,大街上寥寥数人,行色匆匆。
所有朝臣在衣袖里,官袍里,都自备了水和干饼,算做足了准备。一如既往奔向朝堂,照常站立。
这一日,皇后没来看热闹,大殿之后,偶尔会有一个宫女过来瞄两眼,然后迅速跑开,回后宫报给皇后。
如此这般,又是一连三日,朝臣变成了罚站的,每日从晨钟站到暮鼓,劳累不说,心中的忐忑更加严重了。
第四日,朝堂上有了点变化,兵部的官员似乎是放弃了边疆急报的战事,而作为武将的官员,则是不想错过任何可以拿到军功的机会。
一位将军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空荡荡的龙位大声禀报道:“西部守军急报,西蛮士兵,已向边界挺进二十里!距离边关要塞还有三十里!”大声说完,继续低头站立。
这战事本应兵部上奏,此刻变成武将禀报,这一幕的变化,让朝堂上的文臣和武将集团发生了隔阂,而且是非常大的利益隔阂。
文臣不想看着武将耀武扬威,而武将不想错失这千百年罕有的战事。
此前,皇帝正常时,话语里多多少少都包含这开疆拓土的言词,然而武将们很清楚,若是别的国家不来挑衅,同晋国绝对不会主动去攻打别人,于是武将的职位,一代代人交替之后,都是和平年代度过了一生。
如今不同了,西蛮主动挑衅,前几日兵部冒着被皇后掌权的危机,也把边疆急报拿到朝堂上来,这足以说明了那些文臣,宁可冒险让皇后插手,也不让边疆大将合法掌管边军的调动。
那么今日武将也不必和文臣客气,这几日时间,他们也有路子打听清楚边疆的局势,于是拿到了消息,立即把事情搬到朝堂,西蛮挺近二十里,这就是西蛮准备攻占同晋国的信号,打算向对待富泽国那样,来对待同晋国,从现在的国土里抢占一部分。
这么危机的局势下,那些文臣若还是能打压武将,那么武将无话可说,反正国家不是谁一个人,被人打了,外地入侵进来,武将有的是力气逃跑,文臣呢?
武将一声大喊之后,朝堂继续保持着安静,皇后也没在乎今日是喊了什么,反正她是必须要等到所有大臣都急了,或者是官员的团结彻底被打破了,她才会出现在早朝上。
如今只是文臣和武将破裂了,那么距离他们的团结彻底破裂,还欠了点火候。
又站了日的群臣,在离开朝堂时,文臣和武将便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个集团,这一点任谁都能看出。
夜晚的京城,会更加热闹!
武将们要互相传递消息,如何抵制文臣的压制;而文臣也会彼此往来消息,商议出如何应对外敌来犯,又如何不让武将得军权拿军功。
京城里,动静更大了,夜晚堪比白日的繁忙街头。
其中有个文臣,便想出了对策,回想起当初西蛮和同晋国是联谊的,是永远交好的友邦之国,只要找到联姻的人,不要等待六年之期,还剩两年,提早点也无妨,更不要等人家嫁过来,直接把梁王少主给西蛮送过去,以此换来和平!
这么一番言词的官员,年纪轻,是在老王爷退位后,小王爷继位了,他才入朝为官的,所以看着小王爷没人搭理,就以为梁王好欺负,殊不知老王爷的人缘极好。
不用梁王府出手,其他官员就开始动手招呼了!
一瞬间,传递消息的人都换成了护卫,所有的去向只有两个,第一是去那个官员的府邸,砸完了之后,再去梁王府禀报此事,算是他们巴结一下老王爷。
待老王爷派人去砸的时候,那官员的府邸已经没了样子,到处凌乱不堪,府里所有房屋没有一片完整的屋瓦,其次是府里的花草树木,能看得出,都是些武者破坏的,几乎没有站立的树木,也没有一朵盛开的鲜花,全府上下一片稀碎!
皇宫外的情况,皇后到后来才有耳闻,至于是因什么而起,都不用刻意的去打听,派去个人到那官员府邸随口一问,会有许多人告诉你是为什么,而且那些人出手,不会说是听命行事,人人都报着为梁王出口恶气之名,使劲的砸东西。
然而,正处在睡梦中的皇后,听到这消息并没有什么兴趣,正打算继续入睡的时候,另一个宫女说了一条令火冒三丈的事情,“禀皇后,五...五皇子不见了!”
“什嘛?!你们这些饭桶!每日的药,是否见到那些皇子和公主当面服下?!不知宫中有隐毒肆意吗?!”皇后第一次站立在自己床榻上发火,什么威仪,什么尊容,全部抛到一边!
隐毒,是皇后和虬玉编撰的说词,喂别人吃东西,总要象征性的说的点,虽然宫里的人,都知道那是毒药,可谁不吃,当场就会死。
宫里的人,没有谁是傻子,宫里的变化无常,吃了毒药虽然会很痛苦,但能多活一天或许就有一线生机。
其实许多人不知道,她们每个别院,平日里去京城采买的东西,入后宫时都要经过虬玉的手,看着东西还是如常,但实际上,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或者是摆放着看的,都已经有了毒。
只是虬玉那时下的毒,纯粹就是为了打听有价值的消息,或者是利用自己能医治某人,从而拉拢和某些人的关系,那种毒不致命。
但自从皇后对皇帝出手之后,喂食所有人的毒,可就不一般,那些主子是尸粉,每个人都和五皇子一样,为了让他们不死,每日还会喂食所有人一味缓解尸粉的幻梦散,确保每个人都能继续活下去。
只是个幻梦散应该是外服的,然而在万毒门的手段,心肠狠辣,内服的缓解效果似乎更好点,只是连续喂食幻梦散两三年,就算身上没有尸粉,那些人也会死!
如今服毒已经第四年了,这后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别院,已经充满了腐臭味,虽然那些人死了,但身上尸粉之毒犹在,一些人想清理尸体,稍有不慎便会被传染,所以没人敢去清理尸体,就连给那些没死的主子喂食幻梦散,都要离的八丈远,生怕那些主子发狂,传染了其他人。
此时,后宫里的所有活人每日仍旧服药,这样的情况下,五皇子不见了,那意思就是跑了呗?能跑到哪里去呢?
皇后站立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宫女,冷冷的笑了笑,“你们来之前应该在宫里都找过了吧?”
“回皇后,奴婢带着好几个人,在宫里各处都找了,没有看到五皇子身影!”宫女跪伏在地,身子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声音里满满的颤抖,那是担心被皇后杀死的恐惧感。
然而,皇后并没对她做什么,慢步走下床榻,“去传禁卫军统领,到福功殿。”
宫女发现五皇子不见了,其实五皇子已经从密道跑走好几天了,宫女不想死,又在宫里整整找了一日,才连夜对皇后禀报此事。
这个宫女的也算是聪明,若是只有她一条消息上报,她可不敢趁着皇后美梦时禀报恶果,今晚是看着有人来给皇后禀报了皇宫之外,某个官员的府邸被砸,她才尾随其后,禀报了五皇子逃跑的消息。
皇后对宫里的情况十分的了解,这皇子逃跑,绝对不会那么安心的跑走,况且还中了尸粉的毒,所以无论是谁跑走,一定会以将死之身来找皇后偿命,这一点,皇后非常清楚,于是才叫来禁卫军统领,布置明日的事情。
次日清晨,文武官员照旧来早朝,而今日来,皇宫门口竟然没有一个禁卫军,而皇宫大门早早的就开着。
所有官员蒙了,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晨钟未响,皇宫大门为何开着?
就在官员不解,纷纷小声嘀咕的时候,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马车到了皇宫大门口便停了下来,马车门帘撩起,并没有人走下来,而是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尔等忠臣!皇后毒害皇帝,把持朝政,用毒控制后宫,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尽数被毒所牵制,其他妃嫔非死即伤,后宫已经沦为炼狱!尔等忠臣,若是有心于同晋国,还请助我讨伐毒后!还同晋国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段话语在皇宫门口响起,所有官员聚集在此,原本因为五皇子声音微弱,有些官员还特意走进一点听个清楚,此刻全都蒙了,有些官员脑子反应快的,也故意装作不懂,还有一些人的脚步,隐隐向后退去,当然还是有人挺身而出的,一些本就依仗五皇子的官员,虽然都不是重臣,但也是朝堂的一员,只不过年纪似乎都不大,没一个超过五十的。
此时,那些拥护五皇子的朝臣,身姿挺拔站立在马车一侧,其中一个大喊道:“无论五皇子是不是皇位继承之人,然,当下乃是同晋国有难,并非党羽相争!尔等岂能坐视皇后祸乱朝纲而不理!”
一番言论,并没什么人理睬,群臣都在互相对视之时,从远处,突然出现了许多士兵,各个手持长矛,列队跑来,并未有攻打皇宫的举动,反而把群臣都给围了起来,看架势,那些士兵像似五皇子的人马。
突然有士兵在侧,好像有了安全感,又有几个朝臣走向马车,摆出投靠的架势。
片刻后,马车上又传来一段虚弱的话语,“时不予我待,冲进皇宫!杀了毒后!”
又一段话语过后,周围的士兵一步朝着皇宫挺近,将那些没有投靠五皇子的官员,也一起推搡着进了皇宫大门。
只是,今日的皇宫很奇怪,皇宫门口没有一个禁卫军,走过门洞、步入甬道,仍旧没有一个禁卫军的影子。
小王爷挤在官员中间,隐隐的感觉情况不妙,双手撩起官袍,一点点朝一边挤。
进入皇宫之后,这一条每日都会走过的甬道,今日感觉十分的漫长,小王爷一边慢走,一边往右边挤,心想一会儿万一要是打起来了,他也好第一时间开溜。
可通往早朝大殿的甬道出口已经在眼前了,仍旧没有动静,若是出了甬道,那可是一片巨大的空旷地,到时候想跑,跑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
于是,小王爷戏精附身,在甬道口假装摔倒,本来应该还会叫喊两声,此时情况不同,不管摔的痛不痛,都不能叫喊出声,免得被那些士兵又抓进群臣的队伍里。倒在地上的小王爷双手把官袍反盖在头上,那架势像是在脱衣服,其实呢,是在掩耳盗铃,心里一直在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别来抓我,别来抓我。’
嘿,还真的就没人来抓他,这么一个假摔,堪堪在甬道大门旁边,一群士兵拿着长矛簇拥而过,好像就没看到地上有个人,完全无视了小王爷的存在。
看着身边没有了人,小王爷缓缓起身,头往甬道出口看了一眼,只见那一群近千名士兵,簇拥着文武官员直奔早朝大殿。
见状,小王爷瞄了一眼皇宫的大门还开着,立马撩起官袍,拔腿跑向皇宫大门口,他可不想被人当做乱臣贼子而一起被杀,更不想为皇后助纣为虐,此等场合左右都不是好事,能跑则跑,绝不参合!
眼看着就要跑出大门时,门洞的一侧门里,突然杀出许多禁卫军,挡住了小王爷的去路,同时也把皇宫大门关上。
这么突然的情况,小王爷吓的浑身直打颤,连退三两步,就退到了墙边,看着周围一群面无表情的禁卫军,也没对自己做什么,于是啥也不想了,爱咋咋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平时每日罚站,今日不是在朝堂,坐下谁能管他?
当小王爷坐下之后,禁卫军也把他当做了空气,一队队一列列士兵,长矛盾牌、弓箭大刀,齐刷刷的队伍排列在狭长的甬道内。
而另一边,在一千多个士兵的簇拥下,群臣走在早朝大殿门前的广场上,长宽都有数千步的广场,此刻就这么一千多人,似乎人数少了点。
当领头的马车停在大殿前的石阶处,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慢悠悠从马车里爬了出来,车夫走到此人身边搀扶。
那那个身穿小太监服装的家伙站立稳当,便对着群臣低声嚷嚷道:“本皇子,从后宫逃出来,这么一身打扮,才...才勉强死里逃生,尔等莫要耻笑,国辱当前,莫计小失!随我进入大殿,匡扶同晋,只看今朝!”
五皇子的话语刚落,身子刚刚转过去面对大殿,一只脚还没踏上大殿的石阶,突然大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而且是所点殿门全部打开,眨眼的工夫从大殿五个大门中,蜂拥而出一大群禁卫军,弓箭盾牌长矛大刀,装备精良,一看就知道准备充足。
众人刚被大殿里窜出来的禁卫军吸引的时候,皇宫左右两侧的甬道大门里,也突然出现一队队禁卫军,成合围之势,将那千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和朝堂群臣,尽数围了起来。
待禁卫军都已经到位,皇后才穿着一身黄橙橙的衣袍,拖着长长的尾群,走出大殿,站立在石阶上,俯瞰下面的群臣和五皇子。
“五皇子,偷跑出去,散播谣言,就为了这儿戏般的篡位?”皇后讥讽着笑说。
“你这毒妇!毒害皇帝,编造皇帝重病卧榻,其实皇帝几年前就被你下毒!现在时机成熟,皇帝彻底不敌毒药,真当是蛇蝎毒妇!”五皇子硬撑着身子怒骂着,气势虽足,可声音还是小了许多。
皇后也不着急把五皇子怎么样,大摇大摆的走到禁卫军前列,“说我是毒妇,本后认了,可尔等也要想想,历代皇位交替,死的人少吗?!难道天下只准尔等皇子争抢夺位、祸乱朝纲、荼毒无辜?!尔等任何人得了皇位,会放过曾经的手足吗?!我切来问你,皇帝曾经的手足何在?”
这几问,是皇宫里最血腥的问话,若要回答,必定是尸骨累累!
皇位之争,败则死,而且所近之人皆是如此。
当下,五皇子无言以对,群臣更加无人应答,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投靠五皇子,也是有原因的!曾经当初或者某一年,或多或少都有人和五皇子做对过,许多人也很清楚,继续现在投靠了五皇子,若皇子继位,必定也是要翻旧账的。
殿堂前,人数过万,却鸦雀无声,只有风吹来,从人群中穿过时,在耳边会有微微响动。
十几个呼吸后,皇后又继续问道:“五皇子,你若登皇,其他的手足,还有几日好活?!”
这么一番询问,五皇子仍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皇后今日注定了是主场,于是又继续说道:“本后帮你算算,就参照当今皇帝的做法,算你本事也很高强,三日之内,后宫各院尽数死尸!这个时间,本后算的可对否?!”
后宫的事情,群臣都知道一点,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皇子公主,若不早点退出皇宫,等到了皇位新老交换之时,那些人平时越光鲜、越威风,死的时候便越是最早的一批,而且死法绝对也是最惨的。
“宫内处理完了,那么就要轮到朝堂了,此前拥护你的人,自然是加官进爵瞬间飞黄腾达!而曾经抵制你,甚至与你作对的朝臣,全尸能否入土都不可预测,其全家老小,先是被驱逐出京城,然后在京城外,抹杀干净,尔等群臣,你们也不看看,拥护五皇子的人才几个,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五皇子的,若是让他登上皇位,你们...呵呵,狡兔死走狗烹,有什么好下场?!”
皇后说完,五皇子的气息好像又存了一点,指着皇后对峙道:“我可以保证朝纲与众臣无恙,只要你这个毒妇,不要霍乱同晋国千千年的基业!”
“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实力保证?!若是你这样都有勇气保证,那好,本后就陪你!本后在此保证,朝堂众臣,只要不做对不起本后的事情,皆保平安!尔等可衡量一番,若是顺从本后,那么没有任何派系之人会死,如此做法,皇位换了个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五皇子想反驳,踏出脚想冲上前将皇后活生生的用手撕致死,可惜,每日服毒,刚刚停了两三日的他,根本没有缓过劲来。
至于他是怎么逃离的后宫,还要说从五日前说起,那日,五皇子的运气来了,平时被他疼爱的小动物替他解了围,一只毒蜘蛛爬了出来,负责看管他的小宫女被蜘蛛咬了毒发身亡,五皇子把宫女拖到木榻上,扮演他继续入睡,然后穿上平时偷跑出宫的小太监服装,从密道偷溜出宫。
此刻,大殿门前的五皇子明显力不从心,身边那个车夫,算是五皇子在宫外的仆人,虽然经常帮着五皇子办事,但并不会武功,只能搀扶着五皇子,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
皇后并没着急让群臣给个答复,然而五皇子的事情必须尽早解决,对着群臣挥手说道:“尔等到一边去,本后先清理自家之事!”
闻言,有些官员想往一边走,然而,身后的那些士兵用长矛顶在他们的后背,微微挪动身子,就能感受到身后有一尖利之物刺到背脊的皮肤。
皇后冷笑,“尔等也是同晋国的士兵,当兵乃是上阵杀敌,不是同袍相残!放下武器,今日本后不怪罪尔等!”
话音刚落,群臣身后便出现丢盔弃甲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见状,五皇子彻底瘫软了,此前是打算以群臣相逼,让皇后有所顾忌,然而,士兵现在都倒戈他人麾下,此时的他,什么都没了!
正在五皇子垂头不语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他后心刺入,殷红的鲜血,瞬间让五皇子感到后背湿漉漉的,那尸粉之毒的疼痛,也似乎家重了几分,只是五皇子并没有继续抵抗那尸粉的毒,反而还很享受,仰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想伸手出触摸,却无力抬动手臂。
五皇子没有怪罪身边的车夫下手,此时车夫还有用,五皇子希望他死后,车夫能尝试救助他的母妃,若是救不了,也无所谓,但要努力寻找他母妃尸体,和他一起安葬,这是五皇子此前就与车夫商议好的最恶劣结果应对之法。
五皇子在即将断气之时,含笑吐露了一句遗言,“来生不为帝王家!”
或许是五皇子的人缘差吧,老天爷在他断气时并没有给任何特效,连一丢丢风都没有吹过,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一片祥和,或许五皇子的来生可能会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