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烛台映月两相明是暮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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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孟家

市井街头的那些议论是下午才开始发酵,上午梁水照行程继续自己回访好友,孟家。

孟家是习武世家,家中有武馆,之所以没有开山立派,就是因为家中许多男丁是在军中效力,但凡族中男丁年纪到了十五岁,立刻娶妻生子,在十八岁之前,必须入伍,这是孟家的家规。

梁水踏入孟家大门的那一刻起,视野里好像进入了兵营,处处都能感受到军中士兵的气势,就连侍女似乎都是身怀武功,端水施礼,尽显一股刚猛的力道,四平八稳之余,侍女的手上还有许多长年把持武器的老茧,这个特色在别人家里,可从不曾见到。

招待梁水的人很多,但大人只有一个老爷子,其余的都是与孟怀度一样的少年,甚至还有五岁的孩童也跪坐在一边。

“哈哈,梁王少主,千万不要介意,我们孟家为军武之家,成年的男丁都在军中,家中要么老要么小,青壮之人绝不会在家中空闲,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孟怀度的爷爷,端起茶水像是敬酒一样用粗矿的语气笑说着孟家的情形。

梁水有点尴尬,这见面就端水,是不是老爷子在军中喝酒喝习惯了,这架势好像是在与下属军将畅饮美酒,“老爷子,今日晚辈只是回访好友,并非是以少主身份前来,老爷子莫要多想。”

梁水说着,微微转身,那意思是让易横把礼物拿上来,在来之前,梁水也打听过孟家老爷子最喜欢的东西,一是军中战袍铠甲,二是铁拳。

铁拳制作复杂,梁水也没时间弄,匆匆忙画了一份草图,让易横去外面花重金打造了一副手扣。

此刻一个扁平的木盒,呈现在孟家老爷子面前时,看着木盒,孟家老爷子一脸茫然,他曾经也是军中老将,收礼的事情也有,但不是真金就是白银,可不曾有人送过那么秀气的木盒礼物,任谁都知道孟家粗矿,从来不喜什么精致的玩意,所以此时,孟家老爷子是碍于场上的面子,堆笑着脸,收了木盒,为了不让族中小辈乱说话,他就没当众打开。

然而他不打开,梁水却笑着脸执意要他打开,“老爷子,礼轻情意重,虽是个小物件,为何不打开瞧瞧?”

孟家人是粗矿但不粗傻,老爷子听得出梁水执意要打开木盒,刚才好不容易堆笑的脸,此时彻底变成了平板,他不喜精致的小玩意,更加没有欣赏细致雅趣东西的能力,拿在手上,若是听别人介绍,纯粹就是听别人对他念天书,换做往常,一些身份比他低的人乱送东西,他可以一口直白的粗话骂回去,可今日,梁水的身份,可比他要高出许多,想婉拒都没机会开口,更何况要骂人。

无奈的从身边,把刚才收下的木盒又重新放到案几上,孟老爷子好像下了多少分量的决心,微微抿嘴才打开木盒。

当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两个奇模怪样的东西,孟老爷子早就预料,盒子里的东西他不认识!一个圆柄四个圈,之前从未见过。

对不认识的东西,都有一种好奇感,但对于厌恶又不认识的东西,那就会有排斥感,控制不住的厌恶心情,令老爷子眉头紧锁,甚至都没伸手去触碰那两个东西。

梁水看出了老爷子的样子,脸上坏笑着,看了看易横,“易横,给老爷子做个示范。”说完双手抱拳如江湖人一样,对着一边又说道:“怀度兄,前院的木人靶子,可否命人抬过来?”

闻言,孟怀度看了看他爷爷,似乎在征求意见,又似乎一脸为难,看到爷爷没有回应,孟怀度一脸尴尬的说道:“水弟,那木人靶子,插入地下半丈,可不好移动!”

“啊?!噢,嘿嘿,忘记了,你们是外修武功,呃...那个...孟老爷子,是晚辈的错,不知可否移步前院?我叫护卫给您老展示一下手扣的用法。”梁水是尴尬了,而且还无意的说出了外修武功一词。

只不过,梁水的年纪小,梁王府也没有出过一个内修武者,加之孟家老爷子此时心里还有点不悦,并没细品梁水的说词,听到移步前院,孟老爷子立刻点头答应了,不让他去品鉴木盒里的东西,那就是给了他一百个恩情,不在自己晚辈面前丢人,总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

众人走到前院一侧,有一排习武之用木人靶子,上面斑斑点点的凹坑,能看出来是被人常年捶打所致。

梁水查看了这一排,身子停留在一个已经有点残破的木人靶子旁边,“孟老爷子,这个木人靶子已经残破,我的护卫打破了,晚辈出钱赔个新的,如何?”

“打破?!”一声质疑,从所有孟家小辈的嘴里发出,那阵势,充分表明他们的好奇。

要说端详品鉴什么精细的物件,是在刁难孟老爷子,但此时是在习武场上谈论武功,那可就是孟老爷子的强项,之前阴霾的心情,也随着此时阳光暴晒瞬间被蒸发掉了,大笑看着梁水,“哈哈哈!少主莫要小瞧了这个木人靶子,我孟家的习武之物,可都是上等好木料,不说百年无损,但也能保证五十载不用更换!此靶子是老夫父亲那一代留下来的,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人打破过,少主有想法,固然是好,但可别勉强!”

“老爷子,晚辈相信护卫的武功,别说这个已经略显残破的靶子,就是这一排,全部打破,也只是多一点时间而已。”梁水平静着,说着令孟府全家不敢置信的话。

孟怀度在一旁,悄悄走进了梁水,“水弟,莫闹,这些木头可都是金刚木,赤手空拳,可不会打出什么花样来,除非...”

“除非什么?”梁水好奇的问道。

孟怀度不敢在他爷爷面前乱说话,偷瞄了一眼他爷爷,谁知,这偷瞄的一眼正巧和他爷爷对视在一起,瞬间萎了不再多说。

老爷子此时仰头望着天,顺着刚才孟怀度的话语继续说道:“除非是内修功法的高手武者,可赤手空拳折损这些金刚木!少主,可还要试?”

“试!一定要试!不过,老爷子,我的护卫,是赤手空拳,又非赤手空拳,不知可否?”梁水笑说道。

“是又不是,你小子到底说什么呢?!”老爷子沉不住气了,什么叫是赤手空拳,又非赤手空拳,这么矛盾话,很难让人理解。

“老爷子,莫急,方才晚辈送您的礼物,名为手扣,是可以配合拳法使用,又可以发挥拳法刚猛的利器,比铁拳制作要简单,而且携带方便,带着此物看似赤手空拳,实则还是有一点武器在手,这个界定比较困难,所以晚辈也不知该如何归类。”

“手扣?”老爷子狐疑了,正想回正厅去拿,却听到梁水又开口了,“老爷子,不如我们先看看成效。”

梁水说完,对着易横微微点头,于是乎,易横到人群前面,站立在木人靶子一步的位置,连起手式的架子都没摆出来,挥舞着拳头一击右摆拳便打到了木人靶子的‘头部’。

因为是摆拳,击打到木人靶子上是有一定的弧度,并非垂直于目标,所造成的伤害便会多出许多划痕,加之力道刚猛,手扣轻松的嵌入木头里,当拳头的轨迹划过木头以外时,木屑便随之飞舞。

易横开打,一连十几拳打出,众人站在他身后,看到的是一片木屑在飘散,此时的孟家之人,已经没有嘴巴在说话了,各个都张大了嘴,在用嘴巴呼吸着内心的惊讶。

十几拳,拳拳都打在木头人的‘头部’,正前方半个脑袋被打掉,见到这一幕,易横便收手了,孟老爷子随即痴痴呆呆的走过去查看。

看老爷子那个神情,梁水以为自己惹老爷子不开心了,毕竟那木人靶子是老爷子他父亲那一代人留到现在的,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怀旧心泛滥,心疼此物被损毁,于是梁水内心非常忐忑。

不过,梁水不了解武者的心性,他的忐忑是很多余的,习武之人都是崇尚高手,也崇尚神武利器,看到木人靶子被打过的痕迹,孟老爷子突然转身,也没和任何人说话,径直跑去了正厅里。

孟怀度身边小辈都跟着老爷子跑了过去,但孟怀度却被梁水一把拉住,“别去,你爷爷马上就会回来。”

跑回正厅的老爷子,身后跟着一大帮孙子,那样子,他活脱脱就是个孩子王,平日里这样的场面很多见,他就像个军中的教官,每日操练自己的孙子们,习武锻炼健体,每日每日从未间断过,而今日,身后的孙子们全然不在他的视野里,从木盒里拿出两个手扣,拨开挡在身后的孙子们,立刻就这番跑回习武场。

当看到自己的爷爷,竟然一脸笑意的跑来,孟怀度对着梁水,伸出右手,一根大拇指高高翘起,“水弟,我家爷爷,可从未这么开心的收人家礼物!”

孟老爷子跑来,也无视了梁水和孟怀度,拉着易横的手,便查看如何佩戴,易横也在一边,把刚学没多久的配搭之法,和注意要领传达给老爷子。

得了宝贝一样的老爷子,上手对着一个木人靶子便抡起了拳头,老爷子本就擅长拳法,他打出的拳落到木人靶子上,可不是木屑飞舞那么简单,一块块木块、木条快速的从木人靶子上脱落,直到木人靶子的头,被老爷子一拳打掉,才收功停手。

“哈哈哈!好东西!好东西!走,吃酒去!”老爷子走到梁水身边,也不管自己的辈分,搂着梁水就走向正厅。

待端坐之后,梁水才有机会开口说话,“老爷子,您的身子可不适宜饮酒,年少时气血旺盛,暴饮暴食并无异常,虽然至今您仍旧是体格肌肉强健,但内脏多有劳损,老爷子您未把晚辈当外人看,那么晚辈自然也不能把老爷子当外人,故而这酒,您老不能喝!”

“你...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怎么和那些郎中说词一样!莫非来我孟家,还去走访了郎中?!”老爷子听到酒不能喝,失落的心情,有点不爽。

之前那么兴奋的拉着梁水回屋,就是想借着梁水给了他一件大宝贝,那种开心的心情,让别人不要轻易来破坏,自己有借口畅快的大喝一场,可别人不敢来破坏,却被梁水给破坏了,而且还破坏的很彻底。

梁水站起身,平静的说道:“晚辈不曾去过郎中那里,若是老爷子觉得每日操练这些年幼的孙子没有乐趣,那么不如帮晚辈操练一些青壮如何?”

“操练青壮?梁王府或者粱公府里,虽是家将,但将帅之才也不缺,为何要老夫出面?”老爷子把刚才的失落丢到了一边,趁着那些孙子们还在习武场,便抓紧时间一本正经的和梁水谈着正事。

“晚辈自己有用途,放心,晚辈不做危害同晋国、危害平民百姓之事!只是前不久,角县被一群海贼登陆侵扰,晚辈那边有些青壮,可没有一个合适的将帅操练,您老也知道,角县的买卖,晚辈我个人有点份子,与粱公府或者是梁王府没有关联,晚辈也不想用府里的人,免得一些事情外传,所以今日来此,见到老爷子品性纯良、为人直爽、武艺超凡,才一时起义,斗胆邀请老爷子出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梁水的最后一段话就是在拍马屁,虽然手段拙略了点,任谁都能听出来是马屁,但老爷子退出军武多年,早已没人夸奖他的优点,平日里只有自己身边一帮孙子,碍于辈分才对老爷子恭维有加,令老爷子的精神享受少了许多,此时听到一通明显的马屁,老爷子却没生气。

“哈哈哈!老夫出山经费很高,少主可愿高价雇用?!”

“老爷子的价值,几十载领兵经验,乃是万金难求,晚辈能有幸请得老爷子出山协助,是晚辈的福分,金银几何,任由老爷子开口!”梁水说着躬身一礼。

听到梁水把价钱又踢回给了他,这么一点谈买卖的伎俩,确实令老爷子很满意,若是梁水直接开口说多少金银,反而老爷子会拒绝,因为他现在一把年纪了,金银再多有何用,所以他现在想要的就是荣誉,不仅是他的荣誉,还有整个孟家的荣誉!

老爷子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老夫对金银的需求并非很重,年势已高再多金银也无他用,孟家的未来,能有什么成就,老夫想在有生之年,目睹之,少主可对孟家许何承诺?”

老爷子的意思,梁水也懂一点点,孟家虽都是军武之家,但脾气耿直,难以登上高位,无论是老爷子,或者老爷子的祖辈,仅仅止于军武中层,德高望重之辈仅在某个局部可言,放到整个同晋国便是默默无名之辈。

一代代的入伍,虽是家规祖训,但祖训的初衷是为了孟家能出一个支撑家族百年千年的大功臣,既能光宗耀祖之余,也能福泽后代,然而这么多年、这么多代孟家人的经营,孟家始终是秉持着初衷之心,可却未有一人满足家规祖训的要求,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每逢过年,全家到祖宗祠堂拜祭,每每说道祖训,无人能抬头挺胸的面对祖辈遗愿。

再望着前院里的那些孙子们,寄希望于他们身上,若是仍旧是投身万千军武之中,又能有什么建树?孟家祖训何时能达成?孟家老爷子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动容,可没有其他出路之前,他或者孟家子嗣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但今天不同了,梁水的不凡气质,给老爷子开了另一扇门,不仅他想去投靠梁水,他还想让院子里那些没有到年纪,没有入伍的孙子们,一起投靠梁水,无论未来梁水能走到何种地步,孟家只要成为梁王家将中的顶梁柱,就已经超越了所有先祖的成就,若是梁水还有更高的成就,那么孟家的成就也会水涨船高,同等收获更高的荣誉,以复先祖之训。

此时被问道许承若,确实难住了梁水,他此时的少主都是顶替的,不被人揭发,就算是阿弥陀佛了,还要拉着别人一起下水?

没能及时回答孟老爷子,低头沉思良久,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老爷子,晚辈愚钝,承诺对应着责任,晚辈需要时间考虑,今日出门仓促,晚辈改日再来拜访老爷子。”

“嗯!”孟老爷子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很满意,若是梁水随口就答或者当场就回答了老爷子的问话,巧言如簧的说一堆许诺的美好愿景,老爷子反倒不会信,而且对梁水这个人的看法都会感到浮躁轻狂。

可实际上,梁水没回答,并且神情很郑重的说需要思量几日,这些说词足以证明孟家的责任,要被梁水挂到心上,不是随便应付了之的事情,如此重视孟家,孟老爷子很欣慰,此时梁水说与不说,承诺与不承诺,都无关紧要了,梁水有心,对孟家有心,这个态度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只要孟家主动去做,根本不要什么承诺!

待梁水走后,孟老爷子返回了后院,把尘封在木箱里多年的战袍铠甲取出来,认真的擦拭着。

午后,孟老爷子以家主的身份,发布了孟家的族令,“明日起,老夫去角县任教!让怀度带着他妹妹,去粱公府追随梁王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