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的这次伸手到角庄也只是试探,梁水对此很清楚,外贼好防,家中恶手难挡。这次来人被挡在外,可日后呢?
易田等人离开了,老谋深算的关哲却在晋海县里住了一段时间,然而他自以为是的留在晋海县打探角庄的情况,却都被跟随易田而来的一个护卫盯上了。
对于关哲此人,老王爷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梁关氏看似只是引荐此人,但关哲说话之严谨,令混迹朝堂几十载的老王爷隐隐感觉不安,太严谨的话语,反而会让人感觉关哲是在隐瞒其他,是在遮掩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明面上是让易田领队南下到角庄,实则有一个护卫收到了老王爷安排的任务,盯紧关哲!
随后不久,关哲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看着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晋海县独自多待三日,也启程返回了京城。
关哲被人盯上,出身于一个军武之家的他,又岂能察觉不到呢?关哲没入军武,实际上并非全因他是个文人,更因为他是个内修武者!当武功高出常人太多之后,看待人和事物的角度就会发生变化,绝不甘愿只做个将军,于是他更多的时间在江湖上混迹,一方面结识一些权贵,一方面结识江湖中人,同时他对富泽国也感兴趣。
当初关陶老将军刚坐镇西南边军,成为西南边军的一把手之后,宛如一个土皇帝,感受到独权的地位,心里就急速膨胀,为关家建立一份大业的想法便蹿到了头顶。
然而那些想法都是受到了关哲的挑唆,然而关哲的手段高明,关陶老将军深信不疑之余,丝毫没有察觉到是关哲在挑唆指使。
在关哲和跟踪他的护卫都返回了京城之后的一个月,梁王府又差人来送信了,发信的名义还是小王爷,也就是梁水的老爹。
信中的内容很有意思,说角庄生意驳杂,年少时做做商贾也没什么,小打小闹任由梁水折腾,但未来总是要入朝继承王爷之位,精力要慢慢转向仕途,不可继续浪费在角庄的买卖上。
这些话语呢,都是当初老王爷每日啰嗦小王爷的,而现在,小王爷是非常认同老王爷当年的说词,并且全部照搬过来,教育着梁水。
这信函的上半段内容是说教,梁水也没太多在意,可信函的下半段就有点让人意外了,说梁王府里许多亲戚都愿意出手帮忙,接手角庄的小买卖,尤其是梁水的大娘、四娘,她们家里的亲戚,可抽调出百人,来帮助梁水打理生意。
读完信的梁水,一脸苦笑,片刻后脸上挂起了冷冽的杀意,即使已到了阳春三月暖风徐徐,站在梁水身边的护卫,还是感觉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梁水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对小王爷的愚昧说词,抬手挥笔给小王爷写了一封回信,回信的内容很简单,角庄任何买卖不转让,并且梁水放弃继承梁王之位,最后还郑重的对他爹说道:“莫要再强逼孩儿,角庄庄主梁水已向皇帝言明,孩儿不会继承梁王之位!”
这封信寄出去之前,梁水也是三思了几日,最后站在角庄的城墙上,看着庄里庄外万余人,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京城的王爷之位。
事情与五个师父都说道了一番,原本以为五个师父会有不同的说法,可当梁水说完后,五个师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湖豪情,纷纷大骂梁王府无耻。
师爷捋着胡须说道:“无所谓,徒儿有一身的本事,即使同晋国待不下去,我们可以去别的国家!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恩恩怨怨也不重要了,我们现在过的比以往都好,但...我们不怕失去现在的好日子,只要徒儿顺心,我们五个,去哪都一样!”
“就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也能自在点,在这里,我要装的高尚,弄的我看到漂亮女子,都要躲远点,哎!我容易么我?!”飞叶老气横秋的吐出了心声,曾经的他很好色,但在角庄忙的脚都站不住,心中也没了那些邪念,如今的他,还真就是正人君子,之前也有说媒的,可师爷总感觉现在没稳定,生怕成了家,祸害了别人一生,便让飞叶自己去衡量,结果,飞叶根本没犹豫,张口就拒绝了。
在角庄四年多,五个师父的面色都红润了许多,但五个人照旧是单身汉,烬师父虽是唯一的女人,可她宛如寒冰的眸子,任谁接近之后只有老实服从的份,绝对没个男人敢对她有什么心思。
梁水也很愁踱,五个师父待他如亲生父母,就算有什么危险,他宁可自己去抗,可面对梁王府的两次伸手,梁水感觉抗的有点无力,心情很差。
拒绝继承梁王之位,梁水也上奏书给皇帝言明其中原委,一句‘盘剥百姓,非国盛之道!’令皇帝茅塞顿开,竟然和梁水保持通信对话,一直到了夏末。
这期间,皇帝也敲打了一下小王爷,虽然没说起梁水拒绝继承梁王之位,但话里话外、字里行间也几乎把话说清楚了,只碍于是梁王府的家事所起,皇帝不好插手,只好没事就把老小两个王爷,请到皇宫里聊天。
夏末,处处是火辣辣的热,去年冬天的寒灾给百姓带来不少苦难,今年夏季的高温又差点引发大面积的旱灾,幸好同晋国河道繁多,受灾的地方都是远离河道之地,所以并非严重,然而即使是这样,皇帝也希望能看到群臣里有几个表现出自觉捐赠的,于是在朝堂上又略微点点了受灾之事。
如今的京城朝堂,也不需要皇帝把话说的多明确,只是说了某地有灾情,下面的群臣,尤其是心急想上位的,那是立马做出表率,也不顾及自己会做出头鸟,一车车米粮,筹集好了就送到皇宫门口,那个位置好像已经成了赈灾之物的集中地。
看着群臣够自觉的份上,皇帝也是一阵欣喜,当收到梁水送入宫的糖水水果罐头,便又把老小两个王爷请进了宫。
自从皇帝第一次敲打他们二位,梁水那里就再也没收到小王爷的信函,更没收到梁王府的任何染指角庄的意向。
皇宫里,福功殿,老小两个王爷被赐了座位,端着一个个瓷碗,正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水果罐头,皇帝也没开口说其他,三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直到一碗水果罐头,被吃的一滴不剩,皇帝才慢慢哟哟开口:“西边,西蛮占了富泽国北方的国土,幸好岁阴山地势崎岖,阻隔了西蛮继续南下,但富泽国供给我们的矿产都是来自岁阴山附近,矿产被西蛮占据,如今富泽国已经无力再战,西蛮不懂如何冶炼,最近在富泽国四处寻找冶炼工匠,二位,有何看法?”
皇帝的问话,也算是在考量两个王爷,又像是聊天一样随意,并没显现出皇帝的霸气。
老王爷心中第一个想法产生后,立刻就反问道:“那...我们的铁料,岂不是断了?”
“嗯!断了许久了,只是秘而不宣罢了,铁器之重,乃国之安危,尔等可有良策?”这次皇帝把话说的更清楚了。
然而越清楚,就越是难以回答,两个王爷坐那里半晌也没个答复,福功殿突然又安静了,虽说殿堂里阴凉,可问题还在悬在头顶,没答案的思索很容易让人焦虑。
过了一会儿,皇帝见到两个王爷的面容有点出汗,而且神情都不再放松,于是便大笑了,“哈哈哈!”
皇帝这一笑,令两个王爷摸不到头脑,老王爷是个人精,立刻开口称赞道:“皇帝的笑很随和,并非强颜欢笑,那么就意味着皇帝已经有了对应之策,呃...老臣在此,道喜皇帝,有能臣献计,福佑同晋,万年安平!”
“能臣?依两位所见,给本皇出招的,应该是朝中官员?”皇帝说着,脸微微沉了一些。
老王爷顺口就接了话:“老臣已不再朝堂,不敢枉下定论。”
“哎,之前本皇说了,此事秘而不宣,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若是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出策,那么势必天下人皆知!不出三日,外面的铁器价值会瞬间暴涨!更有可能引发不可收拾的动荡,本皇可不敢贸然行事,所以这个事情,本皇仅对一个人开口,呵呵...结果令本皇既欣喜又庆幸!”皇帝的话语没说完整,但事情却已经说清楚了。
老王爷看着皇帝的神情,似乎有点犯难,便试探的问道:“那人不在朝堂,皇帝是不知如何赏赐他,让老臣来提点建议的吧?”
“哈哈,果然是老臣懂本皇的心意!”皇帝大笑了,站起身走到一侧的柜子旁,摸着一个瓷瓶,“瓷器虽美,终究是个瓷器,能入的了本皇之殿,却不能为本皇之子,同晋国有此人,是本皇之福,未来...也是本皇之忧。”皇帝说着一套子虚乌有的话,小王爷是彻底懵了,根本不懂皇帝在预示着什么。
而老王爷似乎懂了些什么,笑着脸,“乖孙杂学,能有幸提早为国出力,乃老臣府上的幸事,老臣全家老小,不曾对同晋国有半点歹念,曾经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爹,您的意思,皇帝说的是水儿?”小王爷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论与皇帝聊天,不能过度揣测,但又不能不揣测,这个尺度,必须要把握好嘴巴何时张开,何时闭上。
“现在本皇器重,可无法奖赏,实乃本皇心中的一道刺,本皇不想负人,但这次也只能无奈负了梁水,铁器之事,对外并未公开,本皇便没有公开奖赏的办法,负了他,也是无奈,然,此事尔等仅在本皇面前言语便可,出了福功殿莫要多言!”皇帝的言词很郑重,感觉像是在朝堂上说道国事,不过若就事论事,此刻谈论的事情,堪比关于国家危机的大事!
老小两个王爷可不敢忤逆,纷纷跪伏在地,“臣遵旨!”
顿了顿,老王爷拧着眉,又一次保证道:“我梁家,不会做对不起皇帝、对不起同晋国的事情,还请皇帝莫要担忧。”
老王爷是担心皇帝对梁水的才华过于看中,生怕某一天认为梁水会威胁到同晋国或者是他的皇权,那样的话,梁水必死无疑。
“唉~本皇既然把话说出来,就证明梁水在本皇心里不会有异,然而...本皇之后呢?谁又保证,没人逼迫梁水,把他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情,终究难以预料!”皇帝是在担心未来。
他的担心也是这次铁器断绝后才意识到的,一个连铁矿都能发现的人,在任何皇帝眼里,那都是块宝,若能为己所用也就罢了,一旦发现不能顺从,那么梁水的杀身之祸必定四起。
而皇帝今日与两个王爷说道这些,就是希望在梁水未能有自保实力之前,不要再干预他,这样呵护,也算是对梁水的奖励,更像是一种交易,一种没有金钱却胜过金钱的交易,同晋国得了铁矿,未来铁器就不需要担忧,而梁水得了年少时的安稳,确实算是交易。
皇帝的言语,深深触动了两个王爷,然而小王爷却傻乎乎的说:“日后若是梁水有不轨之心,无需皇帝动手,臣会立即动手除之!”
“混账!你把皇帝看成什么人了?!皇帝的意思,你不懂,就别瞎嚷嚷!”老王爷气的,一脚踹在跪在一边的小王爷身上。
在老王爷发飙之后,皇帝也就挥挥让他们离开了,既然有人懂了他的意思,就没必要继续耽搁。
同晋国之外的局势有点乱,未来几个国家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已经变得扑朔迷离。
此前若是没得到铁矿,同晋国便没了铁器,那么国内必有大乱,如此的局面,很有可能是西蛮三十六部最想看到,他们刚刚大战全胜,占地颇多,需要很长时间休整,其次还要更许多时间来统治大战后新占领的这些地方。
在西蛮稳固新疆土之时,西蛮并不担心富泽国会反杀,唯一担忧的便是一直太平的同晋国,虽说千年来和同晋国并无战事,可如今西蛮大肆抢占了富泽国疆土,破掉了诸多国家千年来的平衡,过往的一切可能都会因如今的利益而改变,所以断了同晋国的铁料源头,让同晋国内乱,从而无力对外做些什么,也是稳定西蛮自己边疆最好的办法。
西蛮的打算,皇帝早就猜到了,而梁水献出了铁矿,确实为同晋国免了一场战事,无论对国或者对民,梁水的贡献确实很大,不奖赏,实在令一国之君难为平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