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在粱公府里的大戏演完了,清晨在粱公府大门口并没有人聚集,但多了许多装作来回路过的路人。
那些人都是想知道昨晚发生的大火,究竟把粱公府烧成了什么样子,然而,粱公府大门虽是打开的,可一堵宽厚的屏风墙,照旧没有让那些伪装成路人的好奇者看到些什么。
昨夜在县令走后,用了一辆马车将那些伪装海贼的尸体都拉去了县衙,义庄在这个时代也是有,但大多数没有什么尸体,到了义庄之后便是一把大火烧个精光。
府里那些被梁水撒泼的血,连夜被护卫们清洗了干净,而府外大门附近的血,则让两个家丁慢慢的清理,让更多的人见到粱公府昨夜不仅是大火那么简单。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就跑出来看热闹的家伙,听到了县令喊出的那句话,于是小道的消息被人广泛流传,“昨晚乌泱泱来好几十号海贼,那粱公府里大火冲天,待县令大人去的时候,遍地都是血,不信你们去府门外瞧瞧,墙上还有些血没擦干净呢!”
人总是有这样的心里,太明显的东西,往往越是没人信,而越是遮掩的东西,却被人深信不疑,于是这么一番打斗后,粱公府并没有因为昨夜的行刺而紧闭大门,反而表现的很平常,府里的大门照常打开,除了外墙上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在擦拭血,大门口的两个护卫依旧如常的站立着。
一整日时间,粱公府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串流不息,然而粱公府大门左右两侧的邻居,门前则是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若是此刻俯瞰粱公府大门口的场面,就能清晰的看到,门口的那些所谓的路人,都像是绕着操场在跑圈,来来回回的看,没人敢驻足分毫。
府外的动静,没能影响府内人的生活,一切如常,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过老王爷的开心程度却提高了许多,之所以如此,一来是真的开心,昨晚在后院看前院,那火光漫天的样子,着实令人胆怯,能把戏演的那么真实,老王爷对梁水的精明能干又高看了几分,再则,老王爷也是用高调的开心,假装谈定,算是强颜欢笑在稳住家眷的心神,说白点,府里的人知道是演戏的只有老王爷和小王爷二人,其他人只是在猜测,到底昨晚发生的行刺是真是假,她们说不清楚,但当看到老王爷异于平常的表态,似乎真有人刺杀的可能性更大几分。
这就是老王爷故意调高了几分心悦程度的目的,老人精就是老人精,同样,梁水的奶奶也是一样聪明,和老王爷相伴一生,府里发生了什么,她嘴巴上不说,但心里门清!于是借着昨日夫妻俩秀恩爱互相喂食,今日继续,而且互相喂来喂去的举动一直没有停歇,甚至还有点打打闹闹的亲昵。
用早膳的一大家人,看着老两口这般,就算是在遮掩昨晚的刺杀,她们也决定不拆台,保持着平常心,迎合着面前的美食,迎合着老王爷夫妻的恩爱秀。
大戏过后,除了老王爷在府里这般配合之外,梁水也在前院故意多派了十个护卫,其次是角庄,原本白天都要劳作的青壮,这些日子大白天的都带着武器沿着角庄的边界,三十人一队的巡逻着,将角庄也扮演成了遭受贼人的样子,在所有百姓的眼里,感觉确实发生了大事!
而梁水,照旧每日回来一趟粱公府,只不过护卫的数量多了一倍,曾经最多时就十个人,当下每次看到他的马车,都会看到二十个全副武装护卫,虽然身上的铠甲没有正式士兵那样厚实,但看着外表,似乎很霸气,这是梁水早就给护卫们弄的,为的就是防止某一天海贼再来!平时是没有必要穿,虽然看着不厚实,可重量也有几十斤,穿身上可够累人的。
粱公府里,每当梁水到来,总会多带一些角庄的东西,有很多还不曾对外出售,比如五根手指分开的皮手套、皮帽子和毛茸茸的护耳罩,还有一些脚上穿的毛袜和皮靴,这些都是留给老王爷去支配的,梁水没有直接给府里的人,因为接触的越多有些人就会暴露出贪婪,所以中间由老王爷出面,梁水就与府里的人多了一层隔阂,一种保护的隔阂。
晋海县靠近南边,这里秋季的天气还很闷热,然而梁水给的东西,一旦等老王爷等人回到京城,便能感受到梁水给的东西有多么神奇了,当下老王爷也知道在这里就给府里的人,丝毫没有意思,因为没有寒冷,穿戴那些感觉不到梁水的心意,于是就全部整箱的收好,放置在一边。
无论梁水是不是梁王的一家人,此刻梁水体现出来的亲切感,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与府里的人分享,已经做到了无人怀疑的地步,至于对老王爷,梁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情错觉,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老王爷特别的关怀,除了最好的食物、最好的穿戴之外,梁水也给老王爷打磨了一副老花镜,亲自送给了老王爷,“爷爷,这个您戴上试试,保管您能看清楚细微的东西,而且还不吃力!”
看着两个透明的水晶片,边框有木框包裹着,老王爷笑呵呵的拿到手上,然后照梁水教的慢慢戴上,“嚯!呵呵,想不到...嘶...”老王爷戴上后,梁水就拿来一份他自己雕刻的竹简,那上面有细小的文字,老王爷戴着老花镜看一眼,然后摘掉再看一眼,两相对比之后,发觉戴着水晶片竟然那么清晰,“此乃宝贝啊!哈哈,老夫收下啦!”
梁水看着王老爷欣喜老花镜,竟然真像个孩子,站立在一旁,笑呵呵的收获自己那一份孝敬的满足感。
然而,老王爷戴着老花镜看着竹简,过了片刻都没有挪动,这个时候梁水发觉有点异样,狐疑的看着老王爷手里的竹简,那竹简上的内容不是别的,是角庄弟子的规范,是从生物芯片剽窃改动过的弟子规。
角庄如今的模式,从当初的招工,慢慢有许多人牵家带口的来投靠,已经不再是当初简单的生产作坊,也不是一个简单做买卖的善贾,而是一个海纳百川能容世间一切的庄子,此刻只能说是庄子,因为面积确实小了许多,但老王爷看着弟子规里的内容,则是看到了梁水的心,那是真能立国治疆的雄心,非此等壮志无法立出这样的规矩。
梁水虽然修改了一些弟子规的内容,但绝大多数是原文,老王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抿着嘴很有感慨,梁水的角庄弟子规范,是要将庄内的万民都柔和的变成一家人,老王爷对梁水有信心,但还是出言提醒一声:“水儿,事可从全,但不可从急,万事以稳妥为先,无论你把角庄发展到了哪里,记住了,莫要操之过急!”
闻言,梁水点头认可,“孙儿明白,爷爷放心,孙儿不会拿庄子里几万人去冒险,更不会让王府受到什么伤害。”
“嗯!”老王爷对梁水的答案很满意,但同样也看出了梁水的内心,觉得角庄那一点地方绝不可能留住他,想到此处,老王爷突然想到了海贼行刺,然后狐疑的看着梁水,“海贼所在的海岛...”
“嘘...”后院花园里,人来人往,并非谈话之地,爷孙俩聊点家常倒没什么,说多了,难免走漏点什么言词出去,梁水的感知很敏锐,立即制止了老王爷继续说道,转而说起了其他,“爷爷,您身子骨不错,就是甜食少用点,平时的饭菜,尽量清淡为主,当然了,偶尔吃一次大餐,解解嘴馋也无妨,噢对了,孙儿在一套古籍中看到一种养生的招式,爷爷每日清晨...”
梁水啰里吧嗦像个收音机,开说之后,几乎没停过,拉着老王爷和他一起打太极,一边打一边和老王爷说叨里面奥义。
老王爷学了几招之后,感觉运动幅度不大,但要按照梁水的要求打几招,身子隐隐的有点发热,这刚学了两招,老王爷突然喊停,“乖孙,稍微等等。”
梁水不解,“爷爷,您老的身子骨,一套打完整,乃至一日清晨打两三套根本没有关系,是不是孙儿哪里说错了,还是您哪里不舒服?”
老王爷喊停并非自己的原因,他是想让人把老夫人叫来,梁水教的够仔细,好像是在传授无尚绝学一样,老王爷打了几招之后身子就有了感觉,于是想着梁水教的这么好,把老夫人叫来一起学,以后每日清晨和老夫人一起在花园打太极。
可老王爷这么突然的喊停,看到梁水急切关心的话语,还有一脸紧张的神色,令老王爷看出了梁水的孝顺心,人老了感情似乎就变得脆弱了,一时间激动的眼角挂了点泪珠,双手在面前挥舞,“非也非也...”老爷子说了几个字,这激动的神情似乎还无法平静,平日里小王爷在身边也很孝顺,可老王爷就是感觉到一点点小王爷的孝顺,现在被梁水关心着,这身子不由自主的激动了。
过了几个呼吸,老王爷才平息了心情,“乖孙啊,你奶奶太守规矩,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哎,这次出游到粱公府,老夫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你奶奶放下了规矩,所以...老夫想让你奶奶彻底破掉那些规矩,待会儿我把她叫来,乖孙,你同时教导我们俩!老夫的嘴不如孙儿灵活,教的细致,若由老夫叫你奶奶,生怕万一学偏了,多不好,嘿嘿,最近在这里都学会,以后老夫回了京城,你奶奶跟着我一起打太极。”
“嗨!爷爷,您下次可别一点小事就激动,你可把孙儿吓坏了!”梁水收了紧张的关切,笑呵呵的对着老王爷继续说道:“放心吧爷爷,奶奶一定能学会的,孙儿这两天,天天都来指导你们。”
“两天?”老王爷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着并没多说,转身去叫身边侍女去请老夫人来花园,待侍女离开后,身边暂时没了人,准确的说是十步之内无人,老王爷才低声的说了一句:“外出注意安全,海贼苟延残喘两百年,平日里只在晋海县一代活动,其他地方并没有相关的事迹,若真是海贼壮大,绝对会自出作乱,不可能只在这附近活动,之所以如此这般,说明海贼被什么所拘束着,由此可见其中的水很深,孙儿,你要知道海贼灭了,事情并非就完了!”
“孙儿明白,之后还会有许多幕后的人,不过孙儿会先准备好,无论幕后的人是跳出来寻仇,暗地里出阴招,孙儿都会小心提防。”当下的势力,无论是哪一野、哪一派,表面上看到的绝对不是全部,更多的势力都会将主要的部分隐藏于别人视野之外,这样说有点像是地下组织,但其实更像是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山头,只是整座冰山的一角,而此刻梁水和皇帝联手要去拔掉海贼,那么隐藏在海贼之下的那部分,势必会有所表示。
老王爷的担忧是对的,然而此次梁水只是打酱油的,主战力是皇帝,若是日后有人要算账,梁水虽然也逃不掉,但更多的仇恨应该记在皇帝身上,当然梁水也知道,恨皇帝的人多了,有几人能搬倒皇帝的,到头来很有可能还是拿他来宣泄仇恨,所以梁水也要做足了准备,提防应对!
爷孙俩此刻的话语没聊几句,老夫人迈着健硕的步伐,便走了过来,见到梁水要行礼,一把将梁水拉了起来,“乖孙!老妪想通了,乖孙创造新事物,将买卖做的那么大,我们来又吃了这么多新奇的食物,我这一把老骨头若是再守着陈规,那就是和孙儿的心意背道而驰了!所以...乖孙以后见老妪不要行礼!老妪给你这特权!”
说道最后特权二字,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这么一番话语,她这辈子都没有说出口过,当下对着梁水也感觉很亲切。而且对梁水说完,竟然破天荒的和老王爷打闹了两下,“老东西,我乖孙来,你也不叫我一声!下次再单独来见我的乖孙,当心晚上叫你睡地上!”
这么一番说词,顿时把凉亭里的人都说懵了!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珠子齐齐看向老夫人,老王爷在吃惊片刻后第一个做出了反应,笑呵呵的眼角又挂上了泪珠,这么多来,他们夫妻二人,过的那种日子宛如两部机器,哪里有如今的亲昵?
“夫人,老夫定当从命!”老王爷说着,对着老夫人拱手躬身一礼,那样子似乎只有对皇帝才会这样恭敬。
老夫人看到老王爷对她行礼,一手撩了起来,“少来这套!”说完,转身对着梁水说道:“乖孙,要教我们做什么,尽管来,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听使唤!”
闻言,梁水也开了句玩笑话,“奶奶,原来你这么调皮?”
梁水话音一落,整个凉亭里的人又懵了,只是这次懵的时间并不久,老夫人顺嘴就接了话,“想当年,老妪年轻的时候,呃...还没嫁入王府,那个时候老妪也是一代侠女!”老夫人边说,边摆出一副习武的架势,虽然有点生涩,但看在梁水眼里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同时,梁水也在猜想,如果他真是梁王府的孙子,那么他的天地两脉集于一身就能得到点解释了,然而他终究是个顶替的,此刻深呼吸一口气,收拾了自己内心的秘密,顺着当下欢乐的气氛,“奶奶女侠,孙儿要教的是太极!看好了!”
梁水说完,似乎也有点激动过头了,当着老王爷和老夫人的面,轻轻一跃到了凉亭的扶手上,在扶手像是演杂耍一样,打起了太极,身形似水,出手似风,柔和之间又透露着一些刚毅,下意识的内功之气外泄了几分,与内功之气一起外泄的,还有他身上的天地两脉,只是周遭的动静很微弱,一般人极少能察觉。
然而,老夫人刚才说的话,并非虚言,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一代武者,说侠女是在吹嘘,但老夫人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内修武者!只是从来没有与人出过手,也没有暴露过自己会武功,当初嫁给老王爷,就是为了保护老王爷一生,在老王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她就宛如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宝剑,没有出手的需要时,则是无怨无悔的在剑鞘里隐藏一切的荣耀。
梁水身上微弱的气息,被老夫人捕捉的非常清楚,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没有见到一个内修武者出现,但即使再陌生,那种惺惺相惜的内功之气,明显牵动了老夫人的心神。
老夫人激动的情不自禁眼角挂着泪,她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在感受到梁水身上散发的内功之气的同时,也察觉了她们家族隐藏千年不告世人的脉系传承!
梁水身上气息虽然还多了一种,但其中一种,便是她们家族的脉系传承,这一点老夫人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地脉!放眼整个大陆数千年,地脉的传承家族只有她们一家还尚在,老夫人拳头不禁的握紧,看着梁水打太极,不住的点头认可,心里一直在念叨着:“好好好好...我们的家族的传承,没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