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一生并未写出专门论文的文章,也没有形成自己完整系统的文学理论。然而,他所提出的“养气”说,却颇有新意。“养气”之说,始于孟子:“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公孙丑上》)此后,唐代的韩愈明确提出“养气”说,他把“气”和“文”比作水和水上浮物,提出了“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这就是著名的“气盛宜言”之说。孟子和韩愈都提出了“气”的概念,都注意到了“养气”和为文之间的关系。但对如何“养气”,孟子和韩愈都语焉不详,而苏辙对此作了进一步探讨,提出了颇有启发性的见解。
最集中体现苏辙“养气”说的是其《上枢密韩太尉书》一文。枢密韩太尉是指枢密使韩琦(因宋代的枢密使和汉代的太尉都是掌管兵权的)。宋仁宗嘉祐二年(1067),十九岁的苏辙与其兄苏轼同榜考中进士。为了得到韩琦的引荐,遂写此文。这虽是一篇干谒文字,也不免有阿谀、浮夸气息,但绝对不同于一般空洞无物的干谒文字。文章以绝大部分篇幅论述了“文者气之所形”的道理和如何“养气”的途径。
文章开头即提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不可以养而致”的观点。接着,就举孟子之文“宽厚宏博”和司马迁之文“疏荡,颇有奇气”为例,说明他们二人之所以文章写得好,并非因为他们学过写这样的文章,而是由于他们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豪俊广泛交游,故“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再接下去,就直接联系到自己,现身说法。他说自己在眉山老家生活了十九年,所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者“不过数百里之间”;虽对百氏之书无所不读,但那只不过是“古人之陈迹”,皆“不足以激发其志气”。为“求天下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他随父兄出川至京。一路及至京的见闻,使自己大开眼界:“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山)、嵩(山)、华(山)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庠(学校)、城池、苑圃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修),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玮,而后知天下文章聚乎此也。”即是说,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才真正体会到何为“气”和如何“激其志气”。自己的亲身经历印证了孟子、司马迁之所以能“气盛言宜”的道理。文章最后归结到“犹以未见太尉”为憾。自己现在要回家等待吏部选派官职,多有空暇时间,望“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表明了干谒之本意。
苏辙的所谓“气”,主要是指作家的思想、精神状态,即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意气。他认为“气”不是先天赋予的,也不是只靠读书就可以学到的,而要靠后天有意识地培养。而“养气”的主要途径就是游览名山大川,交结社会名流,增加社会阅历。他所说的“气充乎中而溢于外”,与韩愈所说的“气盛言宜”含义大同;他所说的“文不可学而成”,又与其父、兄所谓“未尝有作文之意”相近。但他“激其志气”的具体途径,则是主张创作要与社会实践密切结合,要在读书和与社会广泛接触之中来“养气”,通过名山大川等自然景观的陶冶和丰富的社会实践的历练,才有可能意气风发,写出气理兼盛的好文章。他的这一观点,比起孟子“三省吾身”的养气和韩愈的“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的“养气”来,显然是更明确、更具体,更具可操作性,也更接近我们今天强调作家要深入实践的思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苏辙的“养气”说是对孟子、韩愈等人理论的发展,具有积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