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与其兄苏轼生于北宋新旧党争激烈的时代,一生都未能逃脱政治斗争的漩涡。他们虽都有过“居庙堂之高”的辉煌时刻,但一生中多处逆境。逆境,人的一生总是难免的;但多处于逆境,总会让人不快。人们又说:逆境成才;逆境是对人最好的磨练。这些话都有道理,但前提是人必须能以乐观的心态、积极的人生态度去面对和战胜逆境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困苦和考验。苏氏兄弟可以说是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超脱、旷达的胸怀战胜了逆境,成全了非凡的人生。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苏轼因“乌台诗案”入狱,苏辙上书愿以自己的官职为兄赎罪,朝廷不准。后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辙也受牵连被贬为监筠州盐酒税。兄弟二人,同处政治上之低谷。元丰三年苏轼被贬黄州,暂住定慧院;次年,迁居于临皋亭,其地濒临长江,无山,而江南则诸山连绵,涧谷深密。每当“风止日出,江水伏息”之时,苏轼便“杖策载酒,乘渔舟”渡江,与山中朋友嬉游,往往“意适忘返”而“留宿于山上”。然而山间只有羊肠小道,途中只有一个小平台,“游者至此必息”,在此观赏风景。这里有个废亭,遗址甚狭,没法多人同时在此游览,其周围全是大树。忽然有一天,大雷雨拔掉了一棵树,于是苏轼就与众“驴友”入山,共同修建了一个亭子,名叫九曲亭。元丰五年,亭成,苏辙为写《武昌九曲亭记》一文。此记主要记叙苏轼重修武昌九曲亭的由来,而其主旨则在阐发苏轼“适意为悦”的思想情趣。文章在叙写修亭和追述自己与其兄青少年时游山浮水的情况之后,又写道:“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意思是说,天下的乐事很多,而以合乎自己的心意为最快乐。这就是苏轼的快乐观。此文虽为一篇题记,但目的是赞扬其兄“以适意为悦”的情趣、旷达的人生态度和光明磊落的人品。苏轼能在政治上失意之后于山水中自得其乐,表现了其旷达的胸怀和洒脱的风度,而苏辙对其老兄的处世态度和磊落品德的赞扬,也十分清楚地表明了自己也有同样的胸怀和志趣。
元丰六年(1084),苏辙又写下了其名作《黄州快哉亭记》。当时苏轼和张梦得都谪居黄州,张梦得在其住所的西南修建一亭,以观江流之胜。苏轼为亭取名“快哉”,苏辙又为之写了这篇题记。文章从亭的建造和命名写起,极力渲染江景的壮观以及观览江景、凭吊古迹之快意。然其主旨在最后一段的议论文字:“士生于世,使其中(内心)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忧愁、苦恼)?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不使身外之物伤害其本性),将何适(到什么地方)而非快(不快意)?”即是说,只要人的内心坦然,就可以无往而不快意。文章所写江景之壮观和览景之快意,充满一种笼罩天地的雄伟之气,令人读后心胸旷达,宠辱皆忘。文章对张梦得和苏轼被贬黄州后“不以物伤性”的乐观、旷达情怀和超然的生活态度表示了仰慕和赞赏,这是对张梦得和苏轼的宽慰,同时,也是作者的一种自慰。当然,这种超脱和旷达的背后,无疑也表现了作者对政治失意后的一种牢骚与不平。这也正是柳宗元所谓“嬉笑之怒,甚乎裂眦(zì)”之意。
这两篇文章,一讲“适意”,一讲“快哉”,其实都体现着随遇而安的意思。人在逆境中能够做到“随遇而安”,自得其乐,这的确需要很深的修炼工夫,而苏轼做到了。至于苏辙,在人们的印象中,远不及其兄旷达。这印象总的来说是不错的,但人们往往忽略了一点:即苏辙深受其兄苏轼的影响,其基本的人生态度,也是以“适意为悦”。难兄难弟在这一点上是共同的。苏辙也最了解其兄苏轼。苏轼曾说过:“四海相知惟子由”。足见兄弟之间心心相印,气息相通,互为真正之知己。
“乌台诗案”后的几年,苏轼兄弟政治上失意,生活上困窘,但也正是这几年,是其兄弟步入仕途后往来最多,情感交流最充分的时期。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思想情怀和人生态度,使他们在“适意”和“快哉”中度过了这段艰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