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从不与人计较。
村里的小孩子们围着他唱跳了许久,见他不理人,觉得无趣也就散了。
送柴回去的时候,花如金在院子里瞧见了村里的花郎中,她正在给爹爹诊脉,娘亲则是一脸焦急地在旁边站着。
“花郎中,这肚子里的会是个姐儿吗?”
花二娘急得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好似是在等着命运的宣判。
华郎中瞪了花二娘一眼,慢慢地收回手,徐徐道:“你夫郎身子结实,这几年来养得也还算不错。这孩子也才不过三个月,哪里能摸得出男女来。”
说到花二娘一家,这村子里的人就没有不咂舌的,把儿子当牲口似的使唤,也亏得老天还愿意再给他们一个孩子。
花二娘讪讪地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看了苗氏一眼。
只听花郎中又接着说道:“这生男生女都是命数,不得强求,平日里心怀善念,老天也不会薄待了你们。”
“是,是是,您说的是!”
花二娘忙着替花郎中拿起药箱,笑着送他出了门。
临走时,花郎中看了一眼正在灶房门口抱柴的花如金,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听郎中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切都好,苗氏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只盼着这胎能是个女儿,哪里还能够听进旁的话去。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个冬天,春日的时候苗氏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春耕之后地里的活也愈发的多了,八岁花大郎又多了一个给爹爹捏腿的活儿,这洗碗洗衣的活计便全都落在了刚满六岁的花如金身上。
喝了半年热米汤的花如金总算长了点个子,虽说还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儿,可脸色却比以往好看了许多。
个子大些,力气便也跟着大了,挑水和捡柴的活儿对他来说,做起来比往年也轻松了许多。
入了夏,白天夜里的都是汗,苗氏身上难受,便总是哼唧着睡不着觉。
花二娘做活辛苦,打着呼噜睡得香,根本就不知夫郎的难处。
花大郎便拿着蒲扇整晚上整晚上的给苗氏扇风,白日里时,小胳膊酸的抬都抬不起来,花如金要做的活便更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七月中,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夜半时分,苗氏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花二娘请了村里的产公来接生,从来都不踏进她家的姐夫李氏也被花大娘赶了过来帮忙。
虽说是分了家,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如今妹婿生产,花老太太和姜氏可以装作不知情,花大娘却是做不到视而不见的。
听见了动静的花大娘让夫郎去二娘家搭把手,也省得落下口舌,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花如金不懂什么是生孩子,只知道这夜爹爹哭喊了许久,娘亲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哥哥和他烧了许多热水,家里也来了许多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屋内传出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声,花二娘才喜得流下了眼泪。
花大郎高兴地握着花如金的手哽咽道:“二郎,我们有妹妹了,我们有妹妹了!”
花如金咧了咧嘴,说不上原因,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产公将屋门打开,花二娘抹了把眼泪就冲了上去,也顾不得产公手上还沾着血,忙着问道:“可是生了个姐儿吗?”
产公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摇了摇头,转身又进了屋内。
花二娘瞬间愣在当场,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般,动弹不得。
花大郎和花如今跑出来时,花二娘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大姨夫李氏手中抱了一个被破布包裹着的小婴孩走了出来。
便是不问,花大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李氏手中的弟弟,花大郎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八岁的孩童脸上满是悲哀,他仿佛已经预见了一个和二郎一般命运的孩子的出生,多么可怜又可悲。
花如金跟在花大郎身后,小手紧紧地攥着哥哥的衣角,眨巴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氏手中抱着的孩子。
“二郎,来,你抱着弟弟。”李氏将孩子递给花如金,又对着花大郎招手道:“大郎,你去打盆热水,给你爹擦擦身子。”
花大郎点了点头就跑进了屋,李氏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花如金,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苗氏在听见又是个哥儿的时候已然气得晕了过去,这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二娘啊!你也莫要如此,既是苗氏能生,总是会有个姐儿的。”
李氏说罢,见花二娘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又叹了口气,而后出了花二娘的院子。
要说这苗氏也是个命苦的,偏偏一连三胎都是个哥儿,莫说是在花家村了,就是整个池故镇,怕是也没有几家。
花如金紧张地抱着怀里的弟弟,软绵绵的身子很轻,那粉嫩嫩的小脸儿让人看见便忍不住心软。
可一想到爹爹和娘亲盼了一年的妹妹变成了弟弟,花如金又开始替他担忧起来。
花二娘坐在地上,花如金抱着刚出生的弟弟站在她身旁。
本来十分安静的气氛被小奶娃的一声啼哭打破,花二娘红着眼睛抬起头来,正准备大骂一顿,可看见花如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儿,终是抿着唇没有吭声。
这些年来她不是不知道苗氏如何对待二郎的,可花二娘也不想去管,本就是个不值钱的哥儿,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可花二娘却从不主动去责骂花如今,或许是不屑,只让他自生自灭去。
现在又多了一张白吃饭的嘴,花二娘只觉得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不怪村里人都骂苗氏是个扫把精,让她花二娘断了香火,看来这男人是留不得了。
这般想着,花二娘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都未看站在一旁的花如金,直接进了堂屋。
花如金抱着弟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听见他的哭声,也不知该如何。
后来想到自己幼时饿得直哭的场景,花如金便将弟弟抱进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