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锅里舀了瓢热水盛到碗中,端起来吹了吹,花如金便费力地往小婴孩儿嘴边凑。
这边的花如金还没哄好大哭的弟弟,那边就又传来了花二娘妻夫的争吵声。
原来是花二娘进了堂屋,便扯起了床上刚刚清醒的苗氏,满口喊着要休夫。
“不!二娘……你不能休了我,不能!”
苗氏哭喊着不肯下床,花大郎也在一旁跟着哭。
“连个姐儿都生不出来,老娘养着你个赔钱货作甚?全都是赔钱货!”
花二娘气狠狠地扯着苗氏的头发,下定了决心要将他赶出家门。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
苗氏刚生产完,身子羸弱,自是受不住花二娘的这一番折腾。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就不该娶你过门,那村北的任鳏夫都比你强。”
花二娘咬着牙唾道,今日她的三郎一出生,这村里定是传遍了自己没用的话,那任鳏夫虽说放荡了些,却好歹也是个能生姐儿的,不像自己家这个没用的!
花二娘的话一出口,苗氏便白了脸,抖着苍白的唇指向花二娘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花二娘,我嫁给你九年,做牛做马的侍候你,可在你心里……我竟还不如那任鳏夫……哈哈……”
苗氏哭着哭着就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他虽没有给花二娘生下一个女儿,却也是个良家夫,被自家妻主辱作还不如那浪荡的任鳏夫,苗氏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努力维持的这个家是个笑话。
苗氏的笑声吓住了花二娘,她刚刚也不过是一时生气,才说出了那样难听的话来,却没想到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怎样的侮辱。
本还扯着苗氏头发的手忽得松开,花二娘竟心虚了起来。
要说这苗氏,除了没能给她生个女儿外,旁的倒也还算不错,自己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家里家外全靠着苗氏一个人操持着,他也没说过一个“不”字。
花二娘没再言语,转身出了大门,不知去向。
苗氏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直接冲进了灶房,花大郎也赶紧爬起来紧跟其后。
正在给小奶娃喂水的花如金被苗氏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将碗扣到小人儿头上。
“爹……爹爹……”花如金小声唤道,眼睛里满是恐惧。
现在的苗氏就如同魔鬼般,比往常要打花如金的时候还要可怕,那通红的眸子像是要吃人般。
“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得我如今这般悲惨,今日我就摔死这个赔钱货,看看以后这样的哥儿还敢不敢来我的肚子里!”
苗氏手指颤颤地指向花如金骂道,疯魔了般地冲过去,抬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孩子。
花如金死死抱着不肯撒手,苗氏则是拼了命的想要将孩子夺走,好在他刚生产完,身子虚弱,便是六岁的花如金也能与他抗衡一番。
花大郎自身后抱住苗氏的身子,苦苦哀求着:“爹爹,不要啊!爹爹,弟弟他无辜的!”
苗氏挣不过两个儿子,无力地趴在柴堆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之前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如今笼罩在花二娘家的都是阴郁。
外面天气炎热,苗氏又闹腾了这大半日,一早儿晕了过去。
花大郎接过花如金手中的碗,将剩下的一点儿水灌入他口中。
“咳咳……”
苗氏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还是这间屋顶已经黢黑的灶房,和正担忧地望着他的两个儿子。
心中一动,苗氏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你这辈子要断了我的后路啊?啊……”
苗氏的哭声惊醒了花如金怀里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人儿,小身子一抖,也跟着哭了起来。
若是此时有人从花二娘家门口经过,定是能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哭声。
“爹爹,身子要紧,我先扶您去屋里躺着吧!”
身上没什么力气的苗氏也闹不动了,在花大郎的搀扶下回了堂屋。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什么,一碰到床就睡了过去。
灶房的三郎还在哭,花大郎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苗氏,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哥哥,弟弟一直在哭……”
花如金无措地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花大郎,花大郎伸手接过去后晃了晃,眨巴了眨巴眼睛想了片刻。
“许是饿了,你先抱着,我去给他弄些吃的来。”
花大郎又将孩子递给花如金,偷偷摸摸进堂屋摸出一个鸡蛋来。
家里养了些鸡,平日里的鸡蛋都是拿到集市上卖了补贴家用的,自苗氏怀孕后,这鸡蛋便被他攒了起来,只等着坐月子的时候给女儿和自己补身子用。
而今女儿没生下来,这鸡蛋怕是还得拿到集市上去卖,花大郎拿的这一颗也是偷出来的。
“娘亲前几日给爹爹买了包红糖,我待会儿给爹爹煮个红糖鸡蛋,给三郎留些,你偷偷喂给他。”
花大郎进了灶房就利落地添水烧火,又从紧攥的手心里拿出一小块红糖来扔到水里,待水滚了,才将鸡蛋打散倒了进去。
用木勺这么一搅和,蛋花便出来了,花大郎紧抿着唇,装作看不见这些好吃的似的,只顾垂眸干着手里的活儿。
花如金被那溢出来的甜香味儿馋得咽了咽唾沫,却也知道这些个好东西不是自己能够觊觎的。
听说整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家的女儿每日里才能吃上一个鸡蛋,好像还是因为她今年秋天就要去镇子上读书了,家里人才省吃俭用的给她攒了些嚼头。
花大郎将着着火的木头从灶坑里抽出来插进灰里,在身上随意地抹了把手,便将锅里的红糖鸡蛋盛出了大半放在一侧,又拿出一个小碗来将剩下的盛了放在灶台边。
“我去给爹爹送吃的,你将这个喂给三郎,吃饱了就不哭了。”
花大郎擦了把额上的汗,便捧着那碗红糖鸡蛋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