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搞文学,醒来日已迟。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在迷茫山寨,猴子大叔唱歌,刘莹伴舞,我在旁欣赏(啊呀,梦里怎么样,压根不由我!虽然醒来觉得恶心,但梦里真的是在欣赏),欣赏着欣赏着,突然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腕,我低头一看,土洞里有个脑袋猛地探了出来,是刘老伯,他阴森森地问:“文有智!我女儿的豆腐好吃吗?!”
我惊得腿一弹,从树杈上掉了下去。树不低,但我毫发无伤,赤兔嘶鸣,我装聋。
今天早上心情不知为何挺不错的,似乎莲花的着落已经有了,而且也不怎么担心黄小雨了。我爬回树上,掏了个伴随我整夜的鸟窝。下树点火烤鸟蛋,边吃边跟树枝上守窝失败的老鸟吵嘴,吵赢之后跨上骡子继续北行。
道路弯弯曲曲、环环绕绕,通往百鬼岭的道路,不是个游玩的地方,两旁景色十分平常,花香没有,鸟语不少。丢了蛋的老鸟不甘心地叫来一群鸟朋友,追着骂了我一路。
我见无美景可赏、无佳音可悦,干脆塞住耳朵闭上眼,让赤兔带路,自己凝神思考更重要的事——莲花在哪里,下顿吃什么,以及黄小雨死了没,没死的话,能卖多少钱……
一阵过后,赤兔停了下来,我睁眼一看,一条浅浅的小溪正静静地流淌。小溪真的很浅,圆石露在水面。“溪水很浅呐,走呀!怕啥?”可它却怎么也不动,真是令人无语,我骂道,“小松鼠跳进去也就齐腰深,你也太胆小了!”
我喊了几声“驾”,它不动;挑好听的说了几句,它还是不动,反而往后退。
“不就是条小水沟吗,你怕个屁!在迷茫山吓破胆了?”刚骂完,突见河水里出现了一些人影。我抬起头,看到一群衣着怪异的人横列在小溪那一头,有十多个。他们头上包着肮脏的白布,上半身赤裸,腿上穿着肮脏的白色单薄裤子,大都破破烂烂,简直成了裤衩。
更怪的是这群人每人都只瞪着一个眼,凶恶地看着我。站在最前面,裤衩最破的汉子操着一口南方口音:“你是哪个?搞么子说鲨鱼帮的领地是小水沟?!”
我一听是个帮派,急忙抱拳行礼:“小弟无知,初来乍到,不知这条小溪是贵帮地盘,出言冒昧了……”
他挥挥手里的木棒,眼睛瞪得更大:“小溪?!不晓得就莫乱讲!给老子听见,这个是长江!”
见他那么胸有成竹,我惊愕之下不知该怎么反驳:“对不起,小弟无知。小人张明达,三生有幸路过此地,能认识贵帮,实乃祖上积德,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虽然他们每个人只瞪了一个眼,但人数众多之下,还是有不小的威慑力。我心里打鼓,想劝他们:“既然都是独眼龙,就该爱惜剩下的那一只,快别用力瞪了……”
旁边一个裤腿稍长的人介绍道:“这个是我们鲨鱼帮帮主,名叫沙仁石,人称食人鲨!”
我想起进山前看到的那个木牌,心想提了丐帮或许能平安,就跟他们提了丐帮。
沙仁石把木棒狠狠往地上一杵:“我们跟丐帮势同水火!你竟敢提丐帮?兄弟们给我打!”
“真的是——或许能平安!”我见状不妙,急忙调转骡头逃命。但那群独眼熟识水性,三步两步跨过长江,挥着木棒朝我打来!
我只好下骡拔剑,以寡敌众。可惜打架经验不足,慌乱之下,不知道该用剑法还是脚法,迟疑间,头上挨了三棍子,现在还肿着。
幸运的是宝剑很锋利,我发觉优势所在,以逸待劳,削断众人木棒,划伤两个,吓哭一个,弄裸奔一个,吐唾沫击退五个……其他人见我勇猛无比,便扭头去打赤兔。
我在旁边看热闹,对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独眼说:“大哥贵姓?你不晓得啊,我从来没发现赤兔身手这么好,看那小蹄子蹦跶的,无人能近身呀!”聊了一会儿,赤兔终于挨了一棒,我大叫一声:“老子砍死你们!”挥舞宝剑朝他们杀去,把众裤衩吓得纷纷逃窜,但他们没我跑得快,我追上去扯裤衩,追一个扯一把,追一个扯一把,只听众人挨个尖叫,纷纷把头上的白布拽下拦腰裹住,打我不过,奔逃不成,只好蹲地求饶。
沙仁石低声下气地提溜着白布:“张大侠!我们错了,这个不是长江嘞,那确实是条小溪!”
其他人指责道:“讲么子小溪?!明明是小水沟!”
“不是的嘞!那就是个滋水的缝!”
我摆摆手让他们停下争论:“好啦好啦,各位好汉,小弟无奈之下多有得罪,还请原谅。”请他们起来说话,我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沙仁石听罢,介绍了他们的来历。
原来这“鲨鱼帮”是十几年前叱咤江南的一个水帮,源自长江流域,扩张到长江各支流,还染指了黄河流域,安城以南的浅沌河一度都归他们管。后来帮众内讧,实力大减,被官府联合其他帮派趁势灭了,当年丐帮也参与其内,出力不少,因此鲨鱼帮和丐帮结了仇。鲨鱼帮主死后,时任副帮主的沙仁石带着几百残部逃避到此,混沌度日,刚开始打劫为生,但随着躲进百鬼岭的混杂越来越多,山岭名声渐坏,进山打猎挖货的客流逐渐稀少,鲨鱼帮人马多有逃散,剩下的人胆小如鼠不敢出山,又没得抢劫,只好靠打猎采摘维持生计,勉强续着“鲨鱼帮”的名头。
我告诉他们外头的世界已经变了,官府现在不管土匪了,“鲨鱼帮”的名号,几乎没人知道,而浪荡山名声大振,都定点收起买路钱了。他们的独眼露出不信的神色,我懒得解释,打问莲花和黄小雨的踪迹。沙仁石说:“大侠说地这两位姑娘,我们确实没有见到,再往里走,还有几个帮派,都跟丐帮有仇,他们可能有消息,小人给大侠引路。”
我们一同出发,我好奇地问:“以老哥你这么脓包的武功,怎么当的副帮主?恕小弟直言,刚才打我三棍的几位哥哥,武功比你强。”
沙仁石笑了:“不瞒你讲,我当初是管账务的,经营上的事不太懂……”
“那还敢起那么吓人的称号?”
“小的当初在长江一带,诨号不是食人鲨。”
“哦?老哥以前的称号是?”
“活算盘!江湖难混,账难算,就改了个厉害的。无奈,真无奈!”
“智慧,真智慧!”
我们在混生活不容易这件事上产生共鸣,一路惺惺相惜。
……
进了深山,我见到另几个帮派的头目,个个自称曾经以武立派,叱咤风云,其实都是些脓包!
其中有个以腿上功夫立派的掌门,姓边名三斤,人高马大,腿特别长,他轻蔑地看着我:“我不信,你武艺那老高?能打败我沙兄弟那老多人手?!”我诚实地指着头上的包,承认自己剑法一般,心存仁慈,但更加诚实地说,自己的脚法还是可以的。他自然不服,非要跟我比。
“开玩笑,刘老伯的脚法,岂是你这腿能领略的?”我心里冷笑,看着他装模作样地劈叉、高踢,问他能开始了不能,他说你放马过来。我使出无影脚法,那货估计还没瞧见我的腿是怎么踢的,便已经在膝盖、跨旁、侧腰连中十八脚。边掌门顿时萎在地上,他的徒弟们看傻了,赶快抬了回去,掌门夫人被勾起往事,摇头闭目。
众脓包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此时出来一个懂达摩掌的年轻人,比我年纪稍长,要跟我对掌法。我不懂掌法,但我懂扬长避短,从怀里掏出一份前几天胡乱抄写更改的断云掌,扯下几页扔到他面前:“看完还想打,我奉陪就是!”
他拿起来翻看,看着看着,头冒冷汗,眼睛发光,急不可耐地要看往下看,甚至愿意重金求购:“兄弟你的脚法已经独步武林,这门掌法,千万给我留着,不要卖给别人!”
我怒道:“这么高深的掌法岂能拿来买卖?我等江湖儿女,尊师重道、行侠仗义才是立派根本!你如此辱没武学,哪儿有资格?在世上不管学武还是干别的,不谦虚点还能得了好?”效果不差,他“噗通”一下跪倒,要拜我为师,让几个不知哪儿捡来的歪瓜裂枣徒弟也跟着磕头,还将镇派之宝——玄铁牌一对,恭恭敬敬呈给师公。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掂了掂,分量不错,是个宝贝,于是连铁牌带徒子徒孙都收下了。
其余门派都是些人精,见我有威风,纷纷打退堂鼓,尊称我“张大侠”。我立刻德高望重地讲了一通从秦老叫花那里听来的大道理(当然不能提秦老叫花的名字,免得挨揍)。众脓包表示,张大侠武艺高强、义薄云天,实乃武林之福。他们二话不说,推举我做盟主。我既然是大英雄大豪杰,便不推辞,欣然坐了。
可惜,众人都没见过莲花,也没见到黄小雨。说可能是走了另一条山路,那条路上的帮派人马比这儿多。沙仁石道:“百鬼岭分作两条路,这条路跟丐帮水火不容,那条路跟丐帮走得近,我们两边多年互不来往,小人们帮不上忙,大侠别见怪。”其余人纷纷点头,还有人大声纠正,说应该叫盟主。人家客气认怂,我也不好勉强。
中午,一顿大餐,我连吃带拿,把歹人劫掠了。
饭后休息时我写下这段危险的经历,提醒自己日后要吸取教训,出门不能靠骡子寻路,俗话说“老马识途”,我既然骑的是匹骡子,就还是自己认路的好。
那个拜我为师磕头砰砰响的,叫啥名来的?人家说了两次,我只顾吃了,好像姓张。别人还跟他开玩笑说:“你姓张,盟主也姓张,你又拜盟主为师,实在是张家祖宗显灵了。”一些毛贼喧嚷着,也要拜我为师,甚至愿意改姓张。
这群无耻之徒,混得也太差了,人格胆量,都去了哪儿?
我给这群人当盟主,一点儿也不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