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美丽说哎呀我的年大总,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红果大呼小叫,把那“奶”流了不少。一声枪响,晨民被打倒了,鲜血流了一地。
纯正的普通话中带着磁声和偶尔的一两个卷舌音,如果再加上一点撒娇卖嗲的腔调,史美丽的声音确是诱惑力十足,让人过耳不忘的。往常那声音一出现,年传亮的心跳马上就要加速,眼睛也会倏地一亮。今天同样的声音传来,他却怔了怔,发出几声空洞的回应:“啊啊,听出来了,你是小史吧?”
那使史美丽大刹风景,半娇半嗔道:“哎呀我的年大总,你不是刚睡醒吧,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年传亮这才赶紧打起精神说:“哪能啊!你小史是谁呀!不过,你可是三个月没来电话了啊!”
的确,史美丽已经足有三个月没来电话了,可三个月前史美丽是来过电话和准备要来的,是年传亮说海上太忙,等过一段再说。过了这么长“一段”也并没有“再说”,史美丽才追来的。
那倒并不是因为年传亮对史美丽有什么不满或厌倦,而是因为“疲软”:年传亮正在遭受着“疲软”的困扰。
原先说五十岁是男人的一道槛儿,年传亮总不相信:身体好好的营养好好的,哪儿就突然不行了!迈过那道槛儿的头两年他也确实没觉出多少变化,可两年一过仔细体察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突出的是一个“疲”字:疲劳、疲惫、疲软、疲乏、疲倦、精疲力竭、疲疲塌塌……上边“疲”了不起工作节奏生活节奏放慢点,要命的是下边也“疲”。那突出表现在性欲和性功能减退上。对人老珠黄的水娟减退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问题在于对史美丽那种年轻漂亮、性感十足的女人也时常减退。史美丽每隔几个月总要来一次,每次来总断不了要让年老板提升提升生命层次。开始如狼似虎,一晚上折腾几次,恨不能把史美丽化成水儿。后来慢慢就差了,以至于除了刚到的一夜尚可一搏,后边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靠爱抚和多给一点演出费弥补史美丽的不满足了。好在史美丽从来就没有把满足这方面的需求寄托在年传亮身上,多拿了钱也就乐得逍遥。但那还是难免要影响到关系:三个月前史美丽打来电话时,年传亮就是因为对下边的那只小鸟缺乏信心才婉言相拒的。那绝对是第一次,往常总是年传亮催、催,催过三遍五遍史美丽才肯跚跚来迟。婉言相拒指望的是身体康复,三个月里年传亮人参海参吃了不少,中药保健品吃了不少,那信心到现在也还是没树得起来。
“年总,这一段海上还那么忙吗?”史美丽明显带着调侃的成份。“你该不是把我给忘了吧?”
“别别,你小史是谁呀,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哇!”年传亮说得倒是真心话。
史美丽说:“那,那我最近带几个人过去,你不会不欢迎吧?”
年传亮说:“你不来电话我也正想给你打,只是市里前几天说要去南方考察,具体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请假还不知道。这样,一会儿我问问,晚上给一个准信行吧?”
史美丽说:“我知道,你的准信就是让我再等三个月。”
年传亮说:“行行,这一次我保证,晚上要是不给你一个准话,以后你不用理我不就得了嘛!”
放下电话,年传亮反锁屋门,先找出几张史美丽的照片、自己与史美丽的照片,把心绪尽可能地向那甜甜的酒窝和鼓鼓的奶子上想,向最美妙最得意的时刻上想。往常只要这么一想,下边的鸟儿就会奓起翅膀。可这会儿想了又想,那鸟儿全当是一点知觉没有。照片收了,从文件橱里找出几本《人体摄影艺术》、《东方女性人体美》和《世界人体欣赏》之类的画册;里面的女人全是光光的鲜鲜的嫩嫩的,美人鱼似的,一眼就让男人们气血飞扬、恨不能冲锋陷阵的那一种。往常每次翻看年传亮身上总要闹出一点风潮,可这会儿翻过几遍一点呼应也没有。那让年传亮好不悲凉,干脆找出一丸药吃了。那是壮阳丸,往常只要吃一丸,再大的问题也会应刃而解。而这一次竟然也一点反映都没有。
晚上年传亮不得不给史美丽回了电话,说是去南方考察这几天就走,他要请假,一直找到县委书记也没请下来,演出的事儿只好等回来再说了。尽管年传亮说了不少表白的话、发誓赌咒的话,留给史美丽的还是满肚子的疑虑。
年传亮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史美丽的疑虑了,他的全部心思已经变成了恐惧,刻骨铭心的恐惧:再不下狠心治疗,人生那件至美至乐的大事就要与自己绝缘了,而那是他无论如何不能甘心的!
这是海葬刚刚结束时的情形,那时年传亮瞄准的是上海一家男性康复中心的黄主任,报上发表了一篇介绍他在男性性功能康复方面做出突出成就的文章。他正准备上路,镇上忽然传来了展重阳要登门致谢的消息。
展重阳是回海牛镇办理交接的。所谓交接无非是该办的办、该交待的交待、该答谢的答谢。那答谢的第一个人是年传亮。为了表示郑重,特别备了礼物携了夫人。年传亮自然欢天喜地,两家人坐在一起,把感激和庆贺的话也说了不下一柳条筐子。
“我走了,镇上你看谁接合适?”展重阳问。对谢清他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在范江南和组织部长面前也表明了态度,为了显示对年传亮的尊重,他还是做出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
年传亮说:“谢清跟了你几年,也该轮上了吧?”
展重阳说:“我想的是他,就是不知道你看行不行。”
年传亮说:“人挺精明,就是为人办事上还欠点火候。”
展重阳知道这是不满意谢清向海牛岛跑得少,对他拜访请教得少,说:“这好办,以后让他多向这儿跑跑。有你年书记这个人就是海牛镇最大的财富,他利用不好可是不行。”
年传亮说:“也别这么说,该我干的我干,该我帮的我帮就是了。”
展重阳说:“那我可就向上推荐了?”
年传亮点点头,又问:“镇长呢,你打谱让谁当?”
“我的意思也从镇上出,组织部说怕别的乡镇没法平衡。”展重阳顿一顿又说:“不过大伙儿跟我干了几年,只提一个谢清有点说不过去,我准备跟组织部说一说,把肖茂提到别的乡镇去当镇长,也给下边腾出个位子来。”
年传亮说:“行,你这个官当得行!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出力的人就对了!”
展重阳说:“我在这儿五年,也没给你出什么力,倒是让你给我帮了那么多忙、操了那么多心!”
年传亮说:“这个就别说了,说就生份了。”
展重阳说:“我是说这次我到市里,以后市里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出面的,你就尽管开口,我绝对保证……”
年传亮板起面孔来了,说:“不对啊!你当副市长那是领导和群众的信任,干不好可是不行!至于我,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给你添乱的。这是一条原则,不但对你,对范书记他们也是一样。只要你把那个副市长当好,让上上下下都拥护,我看比什么都强!”
到市里以后那段话,展重阳是想了好久而且确乎发自内心的,原想年传亮听了会高兴,这会儿才知道把年传亮估计低了,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重敬重。
送别宴把谢清和夫人也请来了,完全是一种家庭式的气氛。送别宴后年传亮才去了上海。但上海的黄主任对年传亮的病也无能为力。于是又跑起广州、北京。广州、北京跑过一圈还是不见效果,年传亮只得又跑起老中医和民间偏方。但老中医找了不少民间偏方用了不少,下边的那只小鸟依然没有要飞的表示;那使年传亮心寒胆颤,把最后一点信心也要丢了。恰巧这时,村里一位船长因为嫖娼被公安部门抓了起来。那船长头一年挣了二十一万,眼看那么多钱不知怎么花好,就玩起了小姑娘。小姑娘不是玩一个两个,而是比量着要创出记录来;这样一年,单是花销就超过了十二万。年传亮听着好不惊疑:那位船长也是五十冒头的人了,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派人去把船长领回来,带进里间屋就问:“你小子那十二万是怎么花的?是不是仗着有钱就大把撒呀?”船长说:“我那不成傻子了吗,全是按一次二百到三百的价码来的。”年传亮说:“放你妈的屁!一次二百三百得玩多少,你小子早没命了!”船长说:“还得加上开房间的钱,那种事总不能在大街上。”年传亮说:“就算是加上也少不下二百,你小子那腰早折成几截了!”船长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俺家天生都这样,俺爷七十八岁外边还有相好的,俺爹今年七十六,经常还为这个事儿摔盆子砸碗。不信你问问就知道了。”
把船长教育了几句放回家,隔过一天年传亮真的找到那位船长的父亲。船长的父亲腰板挺直,脸上光光的,年传亮先是夸他身体好,接着就讨起秘方来。“秘方?哪儿来的秘方啊?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船长的父亲连忙否认。年传亮说:“不对吧?听说到现在你那下边还经常硬得受不了呢。”“我操他个哥的,这他妈是成心糟蹋我呀!”船长的父亲骂。年传亮说:“怎么是糟蹋呢?我想硬还硬不起来呢!”话说到这份儿上船长的父亲才把心放平了,说:“你真是不硬了?你小孩子一个怎么就不硬了呢?跟你说,这女人是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那个事儿是太少了不行太多了也不行。”年传亮说:“我知道了,你还没告诉我秘方呢。”船长的父亲说:“我吃的可是人肉,你也敢吃?”年传亮说:“人肉?哪儿来的人肉?”船长的父亲说:“害怕了吧!害怕了吧!”年传亮说:“我怕个球!要是吃人肉能治病,我明天就吃给你看!”船长的父亲说:“你要真想知道得问卓守则去。”年传亮说:“这跟卓守则也联上了?”船长的父亲说:“我爹是从卓守则他爹那儿学了一点。真正好的全的方子你不找卓家找谁去呀!”年传亮说:“一点就一点,你把那一点告诉我,我就把这两瓶好酒两条好烟给你。”船长的父亲说:“那多没劲哪!卓守则他爹跟你这年龄的时候有五房太太,最大的四十七八最小的十七八,个个玩得转玩得欢,没真本事行吗?过去那些大财主,七老八十了家里还养着十七八的小姑娘,还满脸放光,那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吧?”年传亮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来的。”船长的父亲说:“那你还是得问卓家去呀!”年传亮说:“卓家我是不问,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人吧。”船长的父亲说:“要说也有,就是恐怕更不好找了。”年传亮说:“你就说是谁吧。”船长的父亲说:“章大师啊。”年传亮说:“哪个章大师?”船长的父亲说:“章大师你也不知道?要不怎么不行呢!”年传亮说:“章大师跟秘方也有关系?”船长的父亲说:“卓家的秘方就是从章大师祖上来的,你不找章大师可就真没有法了!”年传亮说:“你说的是圣子山那一位吧?怎么听说真本事没有一点,干的全是骗人骗钱的事儿呢?”船长的父亲说:“好玄!没真本事当得了大师?别的我不敢说,那年我老婆的病求了多少人没办法,就是他这么两眼一睁一眯、两手一张一合给治好的。不信你问老五哥去。”年传亮说:“行,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要找章大师,大路去跑了两趟还捐了一万块钱,年传亮才被安排在一次气功学习班期间与章大师见了面儿。章大师听了年传亮的话说学功吧,学了功病自然就好,或者也用不着去想那些事儿了。
年传亮说三合功我肯定要学,可病在身上太不自在,还是希望大师能帮着治一治。章大师说三合功讲的是性命双修,治病你还是找苏老先生吧。引见的弟子说就怕苏老先生不肯拿出秘方来。章大师说什么秘方啊!过去的皇亲国舅和有钱人吃得多了,你们还怕年总拿不出钱?你们就说是我让去的好了。
苏老先生是一位银须飘逸的老者,据说早年当过道长,对养生相当有研究。他听过问过,提起毛笔,在一张空白处方笺上写下了三行字:
吃肉芽
喝大奶
舔盘子
年传亮把药方翻来复去看过几遍,也没明白吃肉芽是什么意思,喝大奶和舔盘子是怎么回事儿。苏老先生说不明白好,不明白好。年传亮说我不明白,回去用不上,这个病怎么个治法呢?苏老先生说生孩子你懂吧?生孩子时女人做下的那东西你懂吧?年传亮说那呀,懂了懂了。苏老先生说你懂了是什么?年传亮说不就是胎盘吗。苏老先生说我说的可是从胎盘里长出来的东西。年传亮说从胎盘里长出来的不是婴儿吗?苏老先生说对了,不过肉芽是早产引产掉下的那一种,那可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比的。
知道了吃肉芽的真实内容,年传亮心里说不出得不自在,却也只得忍着,指着“喝大奶”三个字问那这呢?苏老先生说这就更不好说了。这么说吧,这后两项一个指的是男的一个指的是女的,男的要的是处男,女的要的是处女。要了不是做那种事儿,不是能变成孩子的那东西,而是那“奶”……行了,再多我也不说了,你琢磨去吧。
年传亮想不到拐了那么大弯儿,得到的会是这么一个荒诞离奇的方子。但他想想船长和船长父亲的话,想想章大师的话,知道这是被那些皇亲国舅和大财主们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奇方绝方,是无论如何轻视不得的。吃肉芽容易引起联想,年传亮不愿动那个念头。喝大奶和舔盘子按照苏老先生的提示,年传亮琢磨了一路,到家时也明白得差不多了。问题是必须是处男处女,从来没有沾过女人或男人,也没有让女人或男人沾过的;问题还在于这件事必须是在个人情愿和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则不但治不了病还会惹出麻烦。知道病情和底细的只有大路,找处男处女的任务也就落到大路和他的夫人蒙蒙身上。蒙蒙是总公司财务科长,是最受年传亮信用的几个核心人物之一。她回到老家的山区,以招工的名义找来一对刚过十六岁生日的挛生姐弟。姐姐叫红果,长得甜甜的乖乖的,说不出丰满性感,小胸脯小屁股蛋子也开始圆起来;弟弟叫黄叶,长得有点瘦小也还算结实。因为穷,姐弟俩一年前就辍学干起粗活,听说到海牛岛不但可以看到海每月还能挣几百块钱,高兴得又蹦又跳。年传亮对黄叶不怎么满意,说让他先到网绳厂学徒,等身体长一长再说吧;对红果很满意,让蒙蒙抓紧先安排培训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