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年底,郑超麟爱人刘静贞来说,老托派了一个国际代表格拉斯,想来狱中见你。法朗克·格拉斯是美籍加拿大人,美国托派负责人之一,化名李福仁任上海《达美晚报》编辑。陈独秀不要他来,说自己的意见,都写在文章上了。陈独秀刚刚写了《对区白两篇文章的批评》。“区白”是彭述之化名,陈独秀不同意他以“倒蒋”口号代替“打倒国民党”口号。
当时,陈其昌、赵济、蒋振东挤走了任曙,成立了托派新临委。格拉斯来了后,支持刘仁静,从北京调来斯朝生、胡文华等人。
托洛茨基和格拉斯保持密切接触,1934年1月29日,托洛茨基给他写信说:“目前,我正在写一本关于列宁的书,其中将用大量的篇幅谈到列宁这个人物及其思想在东方所发生的影响。”
2月10日,腊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胡适在南京惠龙旅社等侄子胡思敬,这是胡适事先要胡思猷约好的。胡适这次到南京出席基金会第八次董事会,专为见侄子逗留一日。但九点过了,还不见胡思敬的人影。打几次电话到中央政治学校找他,也打不通。段书贻来了后,打电话到中央政治学校去给他的一个旧仆人,总算把胡思敬找到了,这时已是12点半了。胡适在电话里问他:“怎么不来?也不接电话?”胡思敬说:“学校规矩严,今天不能出来。”胡适不好多怪他,说:“那你明天一早来。”胡思敬答应了。
这时,张慰慈、刘英士来了。胡适没有事,肚子也饿了,和他们一起到益州饭店吃午饭。饭后,大家买了礼品,同去地方法院看守所访问陈独秀。
陈独秀身穿黑色长棉袄,见到胡适和张慰慈、刘英士,非常高兴。陈独秀有肠病,近日肚痛病,脸色很黑,精神稍不如前。胡适环顾四周,见书架上有不少书,劝陈独秀写自传,并谈到自己的《四十自述》。陈独秀担心不好出版,希望胡适在叶楚伧处说说话。叶楚伧是国民党中央政府宣传部长。
胡适劝陈独秀先放手写,不必先求早出版。若此时即为出版计,写的必不得不委曲求全,反失真相。不如不作出版计,放手写去,为后人留一真迹。陈独秀点头同意胡适的话,他也相信,自己的东西,迟早是能出来的。下午四点,胡适回到旅馆,感觉疲劳,小睡了一会。
一次,陈独秀和濮请泉谈到胡适。陈独秀说:“胡适这个人,实在难测,在《新青年》上有大胆狂言的勇气,也写过一些号角式的文章。新文化运动,也是有贡献的。但他前进一步,就要停步观望一下,后来他走了一步,就倒退两步,这就难以挽救了。当初,我曾寄希望于他,同他谈马克思主义,有时他兴奋起来,也说马克思是一大思想家,有独到的见解。但考虑良久,又退回到杜威那里去了,如是者几次,都不能把他拉到革命人民这方面来。”
“如是者几次”,指陈独秀在1923年、1925年、1926年三次拉胡适到国共联合战线的旧事。
1934年春,沈雁冰(茅盾)为了中学生便于从《红楼梦》里学一点文学的技巧,编辑了中文节本《红楼梦》。这年5月,他写《节本红楼梦导言》时,提到了当时还关在南京监狱里的陈独秀十三年前说的话:
陈独秀先生曾说:“我尝以为如有名手将《石头记》琐屑的故事尽量删削,单留下善写人情的部分,可以算中国近代语的文学作品中代表著作。”(见亚东版《红楼梦》陈序)在下何敢僭称“名手”,但对于陈先生这个提议,却感到兴味,不免大着胆子,唐突那《红楼梦》一遭儿。
“对于陈先生这个提议,却感到兴味,不免大着胆子,唐突那《红楼梦》一遭儿。”这话是说,沈雁冰删改《红楼梦》,是根据陈独秀关于删改的意见来的。“唐突”说明,沈雁冰删改《红楼梦》,是矛盾的。
陈独秀当初提出的“尽量删削”是什么意思呢?陈独秀在监狱里,沈雁冰不方便直接去问,他自己从三个方面去理解:
第一,“通灵宝玉”、“木石姻缘”、“金玉姻缘”、“警幻仙境”等神话,是曹雪芹的烟幕弹,而“太虚幻境”里的“金陵十二钗”、三副册以及“红楼梦新曲”十二支等“宿命论”,是曹雪芹的逋逃薮,与“写实精神”浓厚的全书不调和,也不精釆,应该割去。
第二,大观园众姊妹结社吟诗,新年打灯谜等“风雅”的故事乏味,也全部删去。
第三,贾宝玉挨打、“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贾政放外任、门子舞弊,焙茗闹书房、蒋玉函的故事、贾琏和多姑娘的故事等,与全书故事的发展没有关系,一笔勾消。
根据这个了解,沈雁冰将亚东翻印的“程乙本”作底本,删削了五分之二,并改了回目。沈雁冰大刀阔斧删改《红楼梦》的思想,接近陈独秀,与胡适赞赏的王际真的“稍事删节”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