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粟裕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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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与子同袍(上):你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2)

因此,他不顾自身难保,挺身而出,再次力保老部下。他说:“我和他们共事很久,我了解他们。”

至于撤职的提法,粟裕坚定地说:“不能撤职,撤职要按任免权限规定办理。”

后来,粟裕还以要进一步核实为名,将他们的材料全扣了下来,始终未曾上报。

与宋时轮同时受冲击的钟期光,也是粟裕多年的老部下,后来还是被造反派关了起来,严加审查,他的全家也跟着大倒霉。

妻子凌奔被逼成精神分裂症后住进了医院,生不如死;两个成年的儿子想参军,也无人敢要。

有人还不肯放手,想继续把钟期光打成“彭(德怀)黄(克诚)漏网分子”,以使他彻底不能翻身。

正在被“炮轰”、处境相当困难的粟裕,再次不遗余力出面为钟期光说话,替他定了基调:不是彭黄漏网分子,还是人民内部矛盾。

当钟期光的儿子钟德东兄弟跑到北京,找粟裕请求帮助时,粟裕悉心安慰,并毫不犹豫为他们写了证明,圆了他们的海军梦。

粟裕在“文革”中提供力所能及帮助的老部下,当然远不止这些。一位长期在北京卫戍区要害部门工作的老人后来回忆说:“十年动乱中,我们看到粟裕同志的一些报告,都是要求解放干部的,没有见到一件是由他建议抓人的。”

他另一个老部下叶飞,也在“文革”里“中箭落马”,被关押在北京卫戍区。

粟裕知道消息后,马上给周恩来写信,将叶飞解救出来,并安排在交通部招待所居住,重新获得了自由。1975年1月,叶飞否极泰来,东山再起,担任了交通部长。

1979年初,身为中央军委常委的粟裕,在与叶剑英、邓小平等军委领导人一起商讨如何拨乱反正,解决复杂的海军问题时,郑重向他们建议,让与海军毫无瓜葛的“局外人”叶飞出任海军司令员,叶剑英、邓小平接受了这一建议。

这年7月29日,粟裕还陪同军委副主席邓小平一起,到青岛视察海军部队,观看了水上飞机和直升机表演,给离开部队已二十余年,刚重新穿上军装的叶飞以极大的支持。

对老领导的关照,叶飞当然心里有数。一次,粟裕因病住院后,叶飞连忙前往探望,并动情地感谢粟裕在“文革”中对自己的关心。

粟裕淡淡一笑,说,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了,应该的。

老部下张震在“文革”中比叶飞还要惨。

时任军事学院院长的他,被造反派整得死去活来,有人趁他上厕所之际,竟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强行将他从两米多高的围墙吊拉过去。

张震昏死后,造反派又将他在地上拖了几十米,拳打脚踢,坐“喷气式”。张震体无完肤,全身多处出血,沾满了衣裤。

危急之下,张震之子张连阳带上父亲的血衣,直奔北京,报告给了粟裕。

粟裕立即向周恩来汇报了情况。周恩来给南京军区许世友打电话,许世友马上派人到军事学院,将张震救了出来。

1967年1月,曾七次负伤而大难不死的陶勇,竟在自己东海舰队办公楼前的一口浅水井溺死,“畏罪自杀”。

粟裕获悉后,十分震惊与悲愤。他很熟悉这位智勇双全的老部下,说陶勇绝不会自杀,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随后,他找到周恩来,痛诉陶勇的冤情,担保陶勇一生的政治清白。

在周恩来支持下,粟裕不断督促海军负责人给陶勇平反。后来,他又带病写了《战将陶勇》一文,发表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上,还了陶勇一个清白,使其瞑目九泉之下。

陈丕显是除管文蔚外,粟裕在苏中又一个得力干将。“文革”中,他成为举国皆知的“名人”,从上海第一书记任上被拿下,关押八年之久。

粟裕不顾引火烧身之险,将陈丕显十来岁的女儿,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家照料,还竭尽全力,给陈丕显之子安排了工作。

1974年11月,陈丕显终于重见天日,走出了“自己人”的监狱,但仍然没有自由。

次年4月,粟裕奉叶剑英之命,赴华东了解“四人帮”在军队的活动。到上海后,他决定冒险夜访陈丕显。

陈丕显住在武康路,为了缩小目标,粟裕不带一个随从,从乌鲁木齐路只身步行前往。

见面后,粟裕动情地说,阿丕,你受苦了!

陈丕显一时感慨万千,无语凝噎,很久才说出话来。

粟裕回京后,向叶剑英等人陈述了陈丕显的遭遇。之后,陈丕显的境况便有所改善,不久重新出山,担任了重要职务。

老部下彭德清曾任华东野战军二十七军军长,跟随粟裕久经战阵,骁勇善战,“文革”里却也在劫难逃。

1970年初,彭德清的妻子吴璇向粟裕写信求救。信中说彭德清已经身陷囹圄有四年了,至今下落不明;彭德清的母亲病困交加,呼喊着儿子之名离开了人世,子女过着乞丐般的生活。

粟裕阅信后,十分愤慨与焦急,立即千方百计查找彭德清的下落。

不久,他得到彭德清仍然在世的消息,马上给吴璇回信:“人还在,请放心。”他还安慰吴璇说,虽然问题还不大清楚,但要相信最后总能水落石出的。

随后,粟裕亲自找到彭德清的专案组人员,严肃地批评了他们的一些做法。他叫吴璇给周恩来写信,要求让彭德清出来治病。

吴璇写好信后,粟裕马上转给了周恩来。周恩来批示:解除监护,住院治疗。彭德清因此终于重见天日,结束了四年的牢狱之灾。

他对老首长的搭救之恩当然没齿难忘,在1994年粟裕公开平反后,面对中央军委平反昭雪的《追忆粟裕同志》文章,他与自己的老战友卢胜(福州军区原政委)喜极而泣,说:“革命一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文革”后的1980年1月,老部下张翼翔(曾任三野二十军军长)从第二炮兵司令员任上,也来到了军事科学院,担任副院长,再次成为第一政委、党委第一书记粟裕的直接部下。

不久,第二炮兵来信“揭发”:张翼翔在“文革”中与林彪、“四人帮”有牵连。

好在这已不是一封信就能打倒某个人的时候,粟裕如同对待其他人一样,慎之又慎。

他找到张翼翔,仔细了解情况,又反复研究揭发材料,最后认定是子虚乌有,根本没有这回事。他将这一结论上报给了总政和中央军委。

后来,第二炮兵又说张翼翔的秘书“参与转移、藏匿机密文件”,有人再次提出将张翼翔定为“林彪集团分子”。

粟裕认为,对一个同志要负责,不能轻易作结论。即便有“转移、藏匿机密文件”,也是秘书藏的,不是他本人藏的(后来查清转移、藏匿机密文件的事,与他的秘书无关)。

因此,在中央军委常委会议讨论张翼翔问题时,身为常委的粟裕据理力争,惹得不同意他意见的人拍桌子。

但粟裕一无所惧,坚持了自己的看法,张翼翔也就最终没戴上“反党集团分子”的帽子,安然逃过一劫。而自始至终,张翼翔对粟裕的援助之举一无所知。

粟裕还有一个1955年被打倒的老部下扬帆,当年与上海市副市长潘汉年一起,一夜之间成为“潘汉年、扬帆反革命集团”。

这个文武全才的新四军、华东军区老战士,建国不久就成为自己人的“囚犯”,被关押二十六年,最后在狱中成为“疯子”,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了。

1979年,住在华东医院的粟裕,偶然得悉扬帆就在隔壁病房,尽管扬帆依然戴着“反革命”和“内奸”两顶帽子,他还是毫不犹豫,箭步跑到扬帆房间。

见到扬帆后,他伸出双手,说:“扬帆同志,我是粟裕啊!”

几乎“六亲不认”的扬帆一听,马上有了反应,说:“啊,粟裕啊!”两人的手于是紧紧握在了一起,神情都非常激动。

粟裕坐到他床边,轻声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要把身体养好,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历史来说话,历史是公正的。”

一声“同志”,让扬帆无比激动,已有整整二十多年没人这么叫他了。他内心很是欣慰,身体状况也逐步好转起来。

不久,“潘汉年、扬帆反革命集团”被认定是冤案,扬帆最终得以平反,恢复了名誉。

“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粟裕患难中的一言一语,有如冬天里的一把火,足以令老部下们温暖如春,对他感戴终生了。

粟裕并非“仕途”平坦的人,同辈战友与老部下里,后来“官”比他大得多的不少。但他从无艳羡之意,更无讨好之心,对走背运的人倒是时常牵挂在心,援之以手。

他说:“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搞锦上添花呢?为什么不能去多搞一点雪里送炭呢?”

这也许是粟裕被老部下、军事科学院副院长高锐称为“完人”的缘故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