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名家散文:像音乐一样无疆
8390400000047

第47章 毕竟也是一朵花儿

记得在一个大学生开的party上,和几个大学生聊天,其中有一个女孩问:你的处女作是哪一篇?是写爱情的吗?是哪一年发表的?

对于这个问题,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我只是在写有关文学的简历上提过“自1983年在《湘江文学》上开始,到现在发表了多少多少万字的作品”等。那么我是在主观上将自己的处女作定在《湘江文学》那篇散文《她留给我的……》上了。这是在我最初从教时,所经历的与一个因为母亲的婚姻不幸而被迫到处流浪的学生之间的故事。在当时,编辑老师认为他发掘出了一个很有发展前景的文学新人的我,并且给予了我才思敏捷、语言流畅优美的评语。这的确是一篇我至今读起来还要流泪的文章,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似乎没有写出超过这篇文章所拥有的激情、理想,对于人性、社会责任感如此关照的文章。我常常把这篇作品,当作是自己作为初产妇,所生产的一个光洁漂亮、无比健康与新鲜的婴儿。这篇文章后来还得了一个文学创作奖。

但按照对处女作一般性的理解,即,应该是作者第一次在有正规刊号的刊物上发表的作品,那么,这篇作品不算我的处女作。我的处女作应该是1981年在杭州《西湖》杂志上发表的诗歌《离别》。那时候,我正处于爱情与诗双重的梦想之中,但所有的恋爱中的人都是天然的诗人,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作品有什么需要特别的记忆。况且,当时我抒情的对象是我的未婚夫,一个需要离别的军人。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对我的诗有什么感动,这更使我觉得我这样的诗不算什么。而在后来,或许因为他对诗的木讷,对爱情的情节缺乏感动而分手,所以,这样的诗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其实,我一直将1979年,发表在我的老家县文化馆办的刊物上的一组叫《埋在心里的歌》的诗当成我的处女作,因为那是真正的作为文学作品而出现在读者视野中的,虽然不是在目前看来有正规刊号的刊物。那一组诗,有三首分别是《偶像》、《哭泣》和《火光》。那是一颗年轻的心灵里第一次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所产生的激情,她是喷薄而出的,有着无与伦比的单纯与勇敢。可是这个人不可能爱我,我在他眼里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不点。那是带有芳心初动的仰慕,但怯怯的没有勇气,似乎也是没有资格说出的境界。想不到的是,这首诗在那个年代,竟不自觉地融进了当时震撼人心的伤痕文学的洪流里,我的“小我”,被时代的读者们升华成了一个“大我”。在长期被压抑、被扭曲的理想开始人性复苏,随机有了浪漫主义火花的年代里,我竟犹如现在的明星一样,受到了同龄人追捧。现在想起来还脸红心跳的是,当时,走在我那崇尚文化、有着深厚的文化氛围的家乡小城的马路上,可以听见背后有人诵读我的诗句,那是怎样的荣耀与骄傲啊!

但是,就从作品最初变成铅字,供人阅读这个意义上而言,我的处女作应该是在读中学时所写的一首叫《答蜜蜂》的小诗。当时,我们的语文课的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著作、人民日报的社论,以及如何写大批判的文章。物理课叫工业基础课,内容是学“三机一泵”,即拖拉机、柴油机、发电机和水泵的操作原理;化学是学怎样施有机与无机肥和打针对棉铃虫、稻飞虱之类的农药;数学是丈量、勘测水库与沟渠,而最主要的课程还是在学校的学农基地里进行劳动,称为实践课。

记得那是个春天,学校的油菜生长得十分茂盛,一人多高的杆子,茂密得让人无法走进去。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光芒万丈,有无数的蜜蜂在花朵上面飞来飞去。我就在这样的春光中陶醉了,产生了一次意境中的与蜜蜂的对话,也许是在从小就想成为一个舞文弄墨的作家或诗人的理想的诱惑下,于是就在作业本上草就了一首名为《答蜜蜂》的诗,是在一问一答之中,展现了对学农成果的歌颂,对毛泽东的教育方针的歌颂,对“文化大革命”的歌颂,对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的美好的歌颂。随后,语文老师随即叫好,说要给县革委会他的一位负责管教学的同学看看,这可是我们教学改革的新成果。后来,这首诗就编在了被当作乡土辅导教材的课本里。

可是诗上面并没有署上我的名字,而是写着某某中学某某班集体创作。或许这只是按照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成名成家是封资修的思想,是要批判的;其次,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人怎么能出人头地,只有无产阶级才是领导阶级。但毕竟因为我只是个十来岁的学生,能写出这样思想积极,且有一定的艺术内涵的作品,是值得鼓励的。所以学校还是在大会上,将一本盖有县教育革委会鲜红的大印、写有“赠予《答蜜蜂》的作者”字样的书赠予我。当时的我,不知是因为没有被署上名而产生的不满,还是骨子里的反叛意识,竟然在校革委会主任的连声呼叫中,不上台去领这本唯一能证明我的成果的书,是班主任代我领下了。

可惜到现在,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这首小诗的诗名与那份意境了,文字到底是怎样排列的,一点也记不得了。但现在想起来,是这首诗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写诗。

日月更替,岁月如水。屈指算起来,变成铅字的东西数十万计了,但总感觉缺少一点什么,好像是为了写而写。不过,虽然没有能够成为一个有名气的作家,但就处女作来讲述自己,一点也不汗颜。与此同时,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文学大家,所以,在灿若星河的文学园地里,我为自己只是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寂寞地开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而满足,而最满足的事就是偶尔有人走过,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一朵小小的花。

毕竟也是一朵花儿,毕竟是那样兀自地开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