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生若只如初见
8406600000040

第40章 岁月如歌(4)

人到中年,在你的心中,美利坚的繁华如三千东流水,一去不回。你只希望家人平平安安,早日团聚。哪怕在祖国的小平房里,也比美利坚的大别墅强啊!“团聚”、“相守”,这些对一般人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词语,对你来说却难上加难。你像苏轼一样在宏大的宫殿里流连,在雕有花纹的窗下歌唱,你想起了苏轼说的:“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看样子,人有悲欢离合,就像月有阴晴圆缺一样自然。从古至今,莫不如此。可你尝尽悲欢离合的滋味却是太久太久了。苏轼阔别他的弟弟苏辙只有7年之久,尚且伤感不已,而你离别你的儿子却有10年之长。10年,3650个日日夜夜,日升月落;10年,千千万万个潮涨潮生,涛声依旧。10年,白了你的少年头,空悲切。你已不再年轻,而儿子却在大洋彼岸长大。人到中年,荣华富贵,对你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的平安、幸福。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但愿人长久,成了你的最大愿望。即使你自己“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也在所不惜啊。

还是苏轼说得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多么简单朴素的话语,但却是真理。

回忆似水流年

近来,夜深人静时,你一人在小城破旧的小楼常常吟诵起南宋孙惟言的《南乡子》:“壁月小红楼,听得吹箫忆旧游。霜冷阑干天似水,扬州,薄声幸名总是愁。尘暗肃霜裘,裁剪曾劳玉指柔。一梦觉来三十载,风流,空对梅花白了头。”

你和孙惟言,相差一千多年,远隔千山万水,时空转换间,心境却极其相似。璧月下,小楼里,听得箫声骤起,看天空宽阔似水,独倚阑干冷如霜。回忆前尘往事,景象好不凄凉。清风里,月光下,一个清瘦的背影,一段学者的歌吟。那是孙惟言吗?是的,布衣长衫,须发飘飘,一付仙风道骨的洒脱。那是你吗?是的,西服革履,文质彬彬,金边眼镜,鬓角染雪,一付落魄文人的模样,那样子看了叫人心疼。月光下,你仰天长啸,唏嘘不已。是啊!时光瞬息即逝,一梦觉来,三十余载竟已匆匆而过,往日的风流,往日的骄傲,往日的欢乐均已成往事。往事如风,往事成空,时至今日,煞纹满脸,唯有对着梅花,空自伤叹。你问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吗?是的,但又不全是,仿佛一切就在眼前。

30年前的你,翩翩少年,大地是你的保姆,河流是你的伙伴;山川是你的伴郎,蓝天是你的屋宇。无忧无虑的你,快活似是神仙,那情景,正如李清照所说:“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毛泽东时代的少年,沐浴着毛泽东思想的阳光雨露,虽然贫困,但你的思想却纯净得像一张白纸,幸福始终写在你的脸上。因为你一直认为,生活在伟大的毛泽东时代,自己理所当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你霎时觉得自己知识浅薄,见识孤陋,发誓不上大学,誓不罢休,那气概真有点像南宋范成大所言:“少年豪纵,袍锦团花凤,曾是京城游子,驰宝马,飞金箜。”苍天不负有心人,当时17岁的少年,便轻松地跨入了综合性大学的门槛,成为当时天之骄子的一员。你读“孔子”、“孟子”、“庄子”、“古文观止”;诵“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你唱歌、跳舞、写诗、写词、写散文,写论文……一时,胜利的十月永难忘,豪情胜似长江水,可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后来,你恋爱了,对象是一位来自北国的姑娘,元宵节省城的夜晚,火树银花,笑语声声,盛况空前。那场面真个是:“花千树,星如雨,玉壶转,鱼龙舞。”你在灯海里徜徉;你在舞池里翩翩。不经意间,一双明澈无瑕的眼睛正看着你,那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再后来,你大学毕业了,你赴北京了。靠的是鸿雁传情,电话诉诵。省城和首都之间,千里迢迢,千山万水,隔不断你们的情谊。她说:“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你说:“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两地书,夫妻情,山河倾听,天地动容。

春草枯了又绿,燕子去了又回。你终于回到了省城,短暂团聚之后,便是长长的别离。你是回来了,可她却将雏飞到了遥远的美利坚。分别的时候,你慨然长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年纪轻轻,跨国别离,你惆怅满胸,有怨有忧……

又是一年元宵节,灯火依旧灿烂,场面依旧宏大,但大洋两岸,关山难越,物是人非,旧情难续,只有你一人空度元夜,空对灯月,那情景悲凉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真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啦。对着长空,对着皓月,你独自一人默念着欧阳修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过去了,一切的一切在你的不经意之间都倏忽过去了,你禁不住泪眼婆娑,唏嘘到天明……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现在好了,匆匆30年,你终于等白了少年头,却壮志未酬,百无聊赖,身心俱衰,背向大海,叶枯花败。

青山在,天不老,花是将开的红,人是未婚的好。30年时光,弹指一挥间,你由少年走到中年,你从首都走到小城;你从一家人走到孤家寡人,你从无忧无虑走到满腔愤懑。都是因为时光之剑啊!人在时光面前,在天地面前,太渺小,太渺小。回想前尘往事,回忆似水流年,你感慨不已: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悄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人到中年

岁月无痕,不经意之间,匆匆就到了不惑之年。人到40,半辈子就算过去了,挥一挥手告别青年,心里有许多的不乐意,不情愿;有许多的苦涩和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惆怅。想想从今往后,年轻离我渐行渐远,一时竟无语凝咽,“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清晰地记得上个世纪70年代中叶,其时我上中学,老师经常对我说:“你们年青人,朝气蓬勃,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再过20几年就实现四个现代化了,你们生逢其时正当年,好好读书大发展。”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极其幸福的,一则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年轻,十几岁的少年,花一样的年华,“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二则中年是那样的遥远和漫长,就像人们对现代化的期盼。那时的我,生活清苦,心里却蜜样甜。

然而,流水无意,岁月无情,眨眼之间,我已从那时快乐的男孩,变成了现在饱经沧桑的男人。快到40岁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自己确实是老了,形老心更老。老的标志是,头发一天比一天少,两边已有少许白发,仿佛一夜之间,“朝如青丝暮成雪,”皱纹也顽强地爬上了光洁的额头,并且赖着不走,身体也微微发胖,再也不见当年飞燕似的少年。伴随着中年的脚步,各种疾病也强行登陆,身体已不如前,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直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才撒手。无数个寒夜,我扪心自问,自己真是老了吗?答卷早就写就。诸如行动不再矫健,反应不很灵敏,身子骨已不如从前。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老态。那就是一天比一天怀旧。在38岁以前,我曾经相隔8年没有去过老家,而接近40岁的这两年,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过多次,说起儿时的旧事,滔滔不绝,见着儿时的伙伴,亲热得不行。“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俱往矣,那如诗如梦的“花儿与少年”。而伴随着今后岁月的将是刚刚开始的漫漫中年,乃至老年。毫无疑问,我将变得一天比一天怀旧,一天比一天苍老,直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其实,我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必太在意,更不必太伤感,况且,生命本来就是一个过程。人到中年,仅仅说明你的人生车轮已经碾到了中间这一段了,只不过是有人璀璨,有人凄凉,有人在中间彷徨。我想,我大概是属于后一种。人到中年,欢乐、痛苦、悲伤,甚至诽谤、甚至打击、甚至挫折,你可能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了;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就像一头在广袤田野不知疲倦,不停奋蹄的老牛,把纤绳深深地勒进自己的肩膀,心中有苦从来不说,况且欲说也没地说。

可我不能不说,我到中年,肩上扛的是责任和义务,心中蕴满的是惆怅和落寞,特别是在“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的日子,“草堂春睡足,醒来日迟迟,”我的惆怅写在脸上,挂在口中。多少次,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多少回,“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寒燕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常回味,“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人到中年,我在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里徘徊,在徐志摩、戴望舒的世界里转悠。“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寞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行着,冷漠、凄清、又惆怅。”人到中年,烟花三月,扬子江头,我的忧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特别是在寂静的夜晚,在凄清的春雨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愁绪就像淅沥沥的春雨那样绵长,那样凝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常言道,中年是收获的金秋,而我接近中年,沐浴的却是凄风苦雨。伤感多于快乐,孤寂胜却欢颜。“撒出去,失败者的心头血;矗起来,胜利者的纪念碑。”说时容易,做时难,于是,我不得不思索,不得不揣摩,人到中年,“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仅仅只是座右铭,写在纸上,搁在桌上。真正要实践它,怕是太难了,我要做的是,宠辱难免不惊,但不看庭前花开花落,只会想想,为何昨日盛开,今日却败;去留难免有意,可不看天上云卷云舒,只会想想,昨日欲去,今天却留。中年啊,真是一杯至醇至烈的白酒,有滋有味,有甜有苦,有酸有辣,个中滋味,只有自个儿体会。

“我们只是这世间的匆匆过客,稍事休息,便要黯然退场,有人早,有人晚,出场简单谢幕难。”俄罗斯歌坛的常青树—阿拉·普加乔娃深情地唱道。比我年长10多岁年逾50的普加乔娃是如此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真让人感动不已。我想阿拉·普加乔娃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大彻大悟之人。幸福其实很简单,“家中没病人,狱中没亲人”就是幸福。无论少年、中年、老年,我们不能对生活要求过高。“知足则贫贱亦乐,不知足则富贵亦忧。”英国作家毛姆的这句话是为本文之结束语。人到中年,说不清,道不明……

怀旧上海

时隔数月,我又重归上海,重归我位于上海南京路不远处的“家”。走在我非常熟悉的大街上,走进我熟悉的花园小区,走进我熟悉的公寓大楼……便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正值晚上,我一人推开家门,家里不见一丝灯光,找到电源,推上开关,家里顿时一片光明,而满目的灰尘也同时映入眼帘。房子半年没有人住,处处积满了灰尘,五指一抹,黑乎乎的一片,心里霎时便充满了伤感。我和我的家庭在上海滩的悲欢离合便历历如在目前。

妻儿在美国,而上海是我国第一大国际大都市,对我和我的家庭来说,上海是我们往返美国—中国之间的最好驿站,我们便很自然地在上海建了一个家。我到美国去,妻儿从美国回来,上海的家一次次地为我们遮风挡雨。许多次,我和母亲在这儿迎接妻儿的归来,又是许多次,还是我和母亲在这儿目送妻儿的离去。上海和上海的家承载了我们太多的爱恨情愁,见证了我们太多的悲欢离合,记录了我们太多的得意失意……2001年,美国发生9·11事件之后,儿子只身从大洋彼岸飞抵上海,我和母亲、儿子,一家三代人在上海团聚,尽享天伦之乐。母亲从南昌来到上海,很快就适应了上海快节奏的生活。每天清晨,我们父子还在睡觉,母亲便去买菜,等早餐做好后,才叫我们父子俩起床,早餐、中餐、晚餐,不断地变换花样,家里被她老人家擦得窗明几净,我们爷俩经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累了,便推开窗户,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泱泱大上海的璀璨灯火便扑面而来。东方明珠熠熠生辉,金茂大厦巍然耸立,黄浦江澄江似练……我们父子俩相顾无言,那种感觉,真是“妙处难与君说”……所以,我和我的家人对上海充满着感激,我们在人民的大上海有这样的惬意时光,我很知足。可时光如箭,“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短暂的欢聚之后,便是长长的别离,儿子走了,妻子走了,我和母亲回南昌了,上海的家便成了空巢。所以,每次到上海,只要独自走进现代而又凄凉的家中,我便触景生情,唏嘘不已,真可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上海的家再好,我成了孤家寡人,又有啥意思呢!

许多次,我一人躺在上海的家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思绪万千。是的,在上海,我们有过欢乐,有过悲伤。在家里,我们有过欢颜,也有过眼泪。可此刻,当我再一次置身于“家”的时候,已不见亲人的踪影……儿子,只身一人在美国,苦熬岁月;妻子,正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饮尽孤独;母亲,在南昌的家中,望穿秋水;我,独自在上海孤孤单单,凄然相向……好端端的一个家被我拆得七零八落,家不成家。“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用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的下半阕来形容我此刻的心境,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古语说,好男儿当“读书齐家治国平天下”。炼,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却,书,没读好;家,没弄齐;治国平天下更无从谈起。不光如此,还只身一人流落到一个小地方,“年年岁岁扬子居,岁岁年年一床书”,尝遍人间冷暖,阅尽人生百态,不知归期是几时……一想起这些,我便惴惴不安,泪如泉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半生充满着悲情,命,咋这样苦……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又见上海,孤单一人,触景生情,心里的滋味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明年的这个时候,是不是还是我一人在上海呢?我真的不知道……

又见北京

时隔半年,我又一次从洪城直飞北京,住在我以前经常光顾的五星级的民族饭店。拉开窗帘,举目四望,便是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便是热闹非凡的西单口,便是声声入耳的京腔京韵……我在北京的青春岁月便如潮水般的涌来,令我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