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太宗李世民(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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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杀机重重齐王府(1)

皇宫大内离齐王府并不远,最多不过半里地光景。但是天子出行,一点也草率不得,仍然是旗罗伞扇,笙簧钟鼓一应俱全。前面有三百骑甲士开路,后面有上千名侍从护卫,高祖坐在镶珠缀玉的天子轿辇上居中而行。数十名太监、宫女亦步亦趋地簇拥着缓缓行进的大轿。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并马而行,紧跟在大轿的后面。

自从开府建衙以来,这是齐王府最风光的一天。此刻,王府外面,早已经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早便围拢在这里,等待一睹当今圣上的风采。

提前赶来维持秩序,弹压场子的皇宫侍卫,在东、西、南三面站成了一道人墙,把百姓们隔在外面,只可远观,不准近前。秦王府那些化了装的甲士们,也都分散夹杂在看热闹的百姓们中间,各自随身暗藏着兵刃,紧张地等待着皇家仪仗的到来。

开路的骑兵刚刚驰近,齐王府大门前立时钟鼓齐鸣,笙簧笛笳奏响,鞭炮爆竹炸成了一锅粥。涌动的人群当中,不知谁带头高喊了一声“皇上万岁”,接着,“皇上万岁”、大唐朝万岁”的呼喊声立时响彻四远,直冲云霄。

当皇上的黄龙大轿刚刚落地时,音乐、鞭炮声嘎然而止。齐王元吉率领众妻妾和王府官员、太监、宫女们在大门内外跪倒了一大片。元吉高声说道“儿臣恭迎父皇大驾”。众人齐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名太监紧趋几步打起轿帘,高祖皇上稳步走下轿来,满面笑容说道“汝等都平身吧。朕不过来随意走走,日后还要常来,女眷就不必侍驾了,可各自回去安歇”。

元吉的五六位妃子和宫女们纷纷叩首谢恩,起身退下。秦王不经意地向她们瞥了一眼,却恰恰与杨氏四目相撞。杨氏脸色有些惨白,眼睛里透露着恐慌。在与秦王目光相遇的一刹那,眼神里似乎带着哀乞,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你不该来,快设法离开这里,还来得及。”秦王却视而不见,急忙别转了脑袋。

与大门外喧闹热烈的气氛恰恰相反,齐王府内显得十分安详而又宁静。除了那棵龙钟老槐上的几只鸟雀,偶尔啁啾一两声,到处是一片死一般的静谧。那些工匠园丁等一干下人早已回避,若大一个王府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冷清,既没有脚步声、咳嗽声,更没有说笑声。

不过,却看得出来,为了迎接圣驾,王府的里里外外都经过了一番精心地修葺装饰,到处焕然一新。楼堂殿阁、亭台轩榭,皆重新油漆粉刷,绘彩描金,显示着一种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豪华气派。就连草坪、花圃和周围那些不大的垂柳、曲柳、龙爪槐、丁香、木芙蓉等树木的枝枝桠桠,也都修剪的齐齐整整,一丝不乱。

高祖举步走进大门,颇有兴致地四下里打量着,高兴地说道:“不错,很不错嘛,元吉在治家上倒是颇具匠心”。

跟在高祖后面的,是太子建成、秦王世民和齐王元吉。世民紧傍在太子左边,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再后面,便是皇上的大内侍卫、太子的贴身侍从和秦王世民带来的李勣、尉迟敬德两位将军。

一边走着,李建成对世民道:“二弟到底是久历沙场的三军主帅,连贴身侍卫都是三品大将”。

秦王忙说道:“大哥说笑了,二位将军都是朝廷大将,小弟哪敢如此做大,用他们做侍卫?不过,两位将军与四弟是在战场上并肩拼杀,钻枪林,闯剑树,出生入死的患难之交。今日不过要借父皇巡幸之机,也来拜瞻一下齐王府,以饱眼福罢了。其实,到四弟府上,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还用什么侍卫?不是吗,四弟?”

“二哥说的没错,我与二位将军是老朋友了,今日到了府上,也算是贵客了。”齐王口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大犯嘀咕:这个奸滑之徒,莫非已闻到了什么气昧?怎么会把这么两个人带来了?这二人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尤其是那个尉迟敬德,自己深深领教过,驰驱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是个魔鬼。看来,今日要有一场血腥的恶战了。

这样想着,忍不住瞟了尉迟敬德一眼,他正在冲自己傻笑。可那笑意的后面,冷峻的眼光却像电闪一样倏然闪过,他禁不住一阵心头鹿撞,周身打了个寒颤。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着,不断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秦王有意地同太子套着近乎:“这些日子,大哥的气色甚好,可是用了什么上好的补品?”

这不过是在没话找话,好借机与他并肩而行,一旦有变,顺手便可将他一把抓住。

但在建成听来,这话里好像有刺,便说道:“哪有什么补品?我一向身子结实,又终日在京城养尊处优。不像二弟,长年东征西战,日炙雨淋,面色自然黑些”。

这话却有些反唇相讥的味道了,秦王并不在意,笑着说道:“大哥说哪里话。您这次为帅东征,扫平刘黑闼,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结束了大唐江山的动乱。此战功之辉煌,将永载史册。朝野上下,满朝文武,谁不有口皆碑?”

高祖走在前面,听着儿子们的对话,却丝毫不知其中隐情。见兄弟三人如此亲亲热热,心中甚觉快慰。尤其是听了世民那一番褒奖建成的话,更像是饮了一壶陈年香醇,只觉得浑身舒泰。

穿过第一进殿阁,便走进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所在。正北的大殿愈加巍峨崇丽,而东西庑殿,连接南北两座大殿,将这里合围成了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独立天地。当院几棵粗可合抱的参天老柏,遮光蔽日,使这里大白天也显得凉飕飕、阴森林的。

秦王一下子警觉起来,这可是个设伏刺杀的好地方。他冷眼看看东西两溜庑殿,几乎都是锁门闭窗,厚厚的窗帷也垂放着。便知道那里一定埋伏着刀斧手,此刻恐怕正弓上弦,剑出鞘,刀光闪闪,剑影幢幢。

他向后看了一眼,见李勣轻轻点点头,已经会意,且表情中充满了自信,便略觉放心。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问道:“四弟,你这两庑中放着什么宝贝,大白天也需人守护?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走动的声音?”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庑殿中绝无声息。他是有意地诈一下,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可是有备而来。

李元吉心里格登一下,额头上立时冒出了细碎的汗珠。秦王看来是完全洞悉了自己与大哥的计划,他若敢当场揭穿,父皇肯定要查看两庑,那就索性拼他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了。到时候乱箭齐发、刀剑相拼,什么秦王、太子、皇上、统统杀死。大不了,连自己也死于乱箭之下,出了这口恶气也值了。

这样想着,信口说道:“二哥净说笑话,小弟能有什么宝贝,那不过是几间常年不开的空房子。”

“噢,那可能是我听走耳了。入夏以来便有些上火,我这两只耳朵老是出差。”

高祖回过头来,关切地说道:“那就该找御医看看,不能太大意了,年轻轻的落下个耳聋的毛病。”

元吉已经急不可耐,不停地看着太子。建成早被世民那句话惊得脸色都变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说一句:“哎哟,我腹中不适,得赶紧入厕”,这里立时便会变成一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他偷眼看看世民,见他右手一直紧攥着腰中剑柄。说不定自己的暗号还没说完,早被他的利剑砍飞了脑袋。

他紧皱着眉头,瞅了元古一眼,轻轻摇摇头,意思是说:事机已泄,千万鲁莽不得。

“父皇,咱们到四弟的后花园看看吧。四弟巧思独运,那里经营得更加别致,不仅琼花瑶草应有尽有,还养了不少珍禽异兽。”

“好,去看看。难得今日清闲,你们兄弟便陪朕各处转转。元吉,你在前面领路。”

元吉陪着高祖从东北角门拐向后面。建成却就近走西北角门,世民仍然紧跟着他。尉迟敬德和李劫已走在了几位太子侍从的前面,默默地不离秦王左右。

来到后花园之后,众人都觉耳目一新,到处姹紫嫣红,绿荫婆娑,奇石碧波,曲径飞花。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禽鸟,奇形怪状的小兽,或在半空翩飞,或在地上漫步。

高祖走进一个小亭中坐下,笑容可掬地观赏着满园的景色,不时地看看三个英气勃勃的儿子。今天是他们兄弟最亲密的一天,也是自己这个当父皇的最欣慰,最开心的一天。

建成和世民仍在并肩散步,两颗高悬着的心此时都放到了实处,他们轻松自如地交谈着,发自内心地畅笑着。元吉却离着他们远远的,独自对着清池中的游鱼发愣。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内心的那份懊丧和遗憾。

在齐王府巡幸了近两个时辰,皇上终于摆驾回宫了。看看世民和太子双双上马,离王府而去,李元吉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发疯似地跑回寝宫,抓起北墙下红木案几上的一个东汉水波纹四系罐,又一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哐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世民与李劫、尉迟敬德回到秦王府,老远便见王妃长孙夫人在两名侍婢的陪伴下,伫立于府门之外,正在引颈翘望。

秦王于一大早离府走后,长孙夫人便觉得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坐也不安,站也不宁,做啥事都精神恍惚,六神无主,一个上午的时间,她竟跑到府门外十几次。侍婢们劝她回寝室歇会儿,但她刚刚坐下,还不等喘过气来,又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来回徘徊,然后又向大门走去……

这些年来,丈夫几乎年年带兵在外,东征西战。她一年到头都在期待着他平安归来,也曾紧张过,焦虑过,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慌失措和忧心如焚。她分明知道,齐王妃杨氏的善意提醒,决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杞人忧天,世民此去齐王府,一定是凶险莫测。

谢天谢地,他总算平安地回来了。世民刚跳下马,她便快步迎了上去,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像个大孩子似的只顾得笑,半晌才说了句:“你回来了?”

看着她激动得像桃花似的面颊,世民哈哈大笑:“有点沉不住气了吧?有这二位将军跟随左右,我李世民如有神助,怎么能不回来呢?”

长孙夫人向尉迟敬德和李勣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多谢二位将军,妾身有礼了。”

二位将军慌忙躬身还礼,李勣说道:“这都是末将职责所在,何敢言谢?王妃如此屈尊待下,岂不要折煞末将?”

长孙夫人又对秦王说道:“房、杜二位先生和李靖将军等早已来到府上,正在密室等候殿下。”

“是吗?我还正要派人召他们。走,咱们快去看看。”说着,世民与李勣、尉迟敬德急步来到密室。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还有长孙无忌一齐站了起来,向秦王微笑致意。秦王走到李靖面前,把着手问道:“李将军何日回来的?”

李靖答道:“末将昨夜刚到。今早听说了这档子事,急忙赶来府中,不期与二位先生和长孙兄在此相遇。紧急当口未能为秦王分忧,实在惭愧。”

原来,李靖自从扫平江淮一带之后,因战功显赫被擢升为灵州大都督,一直在灵州任上,昨日刚刚因事临时返回京都。

众人重新入座,杜如晦说道:“殿下此去,等于闯了一回龙潭虎穴,如今全身而归,可喜可贺。”

秦王笑道:“有谋臣骁将如卿等,既能未雨绸缪,又能临阵慑敌,鬼蜮魑魅能奈我何?”

“这么说,建成、元吉确有异谋?”长孙无忌问道。

“那还用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我看李元吉那龟孙子几次要发难,今日差一点就要火并齐王府。”尉迟敬德气呼呼地说道。

房玄龄看看众人,呷口茶慢慢说道:“殿下,在下昨夜几乎一宿不曾成眠,细思应对之策。如今你兄弟三人嫌隙已成,且渐趋公开。从此祸机将发,天下汹汹,人怀异志。有朝一日变端一旦发生,不但祸及秦府,更恐倾危社稷。当此之际,可不深思?在下以为,殿下不如效仿周公当年故事,外宁州郡,内安宗社,申孝养之礼。古人有云:‘为国者不顾小节’,正是这个道理,若再犹豫观望,必致家国沦亡,身名俱灭,请殿下三思。”

他不急不缓,徐徐道来。一席话,让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虽然有些关节,他不得不说得隐约其词,但大家心里明明白白。所谓‘外宁州郡,内安宗社’,自然是说要拢络安抚住各州郡刺使、都督等军中要员。然后在朝中举事夺取大宝,登上帝座。

秦王世民一字不落地仔细听着,心中更是深为赞许。在这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自己的这位首席谋士,终于显示了他惊人的政治远见和卓尔不群的处事才略、廷争艺术。

他这一席话,显然是今后这段非常时期里,自己应该遵循的行动纲领。

细细寻味,这话寓藏极深,大致可分为六层意思。

其一,大乱已经不可避免,此乃不为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势所趋。

其二,既然如此,就该立即起兵诛“逆”,夺取皇位,万不可操妇人之仁。

其三,以挽救江山社稷的利益为借口,名正言顺。

其四,以周公摄政的故事做历史依据,“为国者不顾小节”,不但能见谅于天下,而且会留美名于青史。

其五,对当今皇上,尽心孝养,使其安享天年,以尽人子之情。

其六,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若不如此,便会“家国沦亡,身名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