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姑娘一进门起,马洛斯的眼睛就从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她一出门,马洛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跟着她,看看她住在哪里。
然而,等到他追到楼下的时候,姑娘已经和那位老先生乘马车走远了。
马洛斯没有灰心,反正他们今晚还要来。
他缓步登上楼梯,正好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忽然看见容德雷特家的大姑娘从走廊走来。
他正心烦意乱,一心想着心爱的姑娘,所以没有理她。他走进屋,回手关门。
门关不上,他回头一看,只见有一只手顶住半开的房门。
“怎么回事?”他问道,“是谁呀?”
正是容德雷特家的大姑娘。
她正站在走廊边的暗地里,并不进屋,马洛斯只能从门缝瞧见她。
“啊,你有什么事吗?”他又问。
姑娘抬起头,看了看他,说:
“马洛斯先生,看您伤心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吗?”
“我没什么。”
“不对。”
“跟你说我没什么!让我安静点儿吧!”
马洛斯有点不耐烦了。又要把门关上,可是她仍然顶着。
“你不该这样。”她说,“你这样的伤心,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早上对我很好,因此我愿意帮助你。你也不必告诉我你伤心的原因,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帮助你就行啦!”
她的话让马洛斯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对她说:
“是你把那对老先生父女带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
“你知道他们地址吗?”
“不知道。”
“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你替我找到他们的地址。”
“哦,你一定看上了那位姑娘。”她定睛看着他说。
她的话令马洛斯有点不自在。
“你拿什么回报我?”她又问。
“你要什么都行。”
“真的吗?”
“一言为定!”
“好,我准能给你弄到地址。”
她走了,这才把门关上。
马洛斯又独自一人了。他仰面倒在椅子上,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
“我认出他啦!”马洛斯听到容德雷特叫了一声,“就是那个老头。”
“莫非他也知道那位姑娘的来历。”马洛斯来了精神,又朝那个墙洞望去。
“就是他,准没错。这么多年,他倒一点没变。”容德雷特又嚷道。
“他到底是谁?”他太太仍旧满头雾水。
“就是带走小云雀的那个老头。那位姑娘一定就是小云雀。”
“小云雀。那位姑娘会是那个小畜生。”他太太不禁尖叫起来:“天啊,越想越像。”
接着,她又嚷了起来:
“我女儿打着赤脚,连一件衣裙都穿不上,而她,又披缎斗篷,又戴丝绒帽,行头齐全,简直像个贵妇人!我真想一脚把她的肠子给踹出来。”
她跳下了床,只见她头发蓬乱,鼻孔鼓张,嘴半咧开,紧握的两个拳头别在身后,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然后,又一头仰面倒在床上。
此刻在马洛斯看来,她比她丈夫还吓人!
“老太婆,我们发财了!”容德雷特提高了声音,他那张脸涨得通红:“今晚他来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抓住他,狠狠地敲他一笔。”
“可是,我们行吗?”他太太望了丈夫干瘦的身材说。
“对,老太婆,你说的没错。”容德雷特像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穿上了老先生刚才送给他的大衣,说:“我再去找几个兄弟帮助。可别让他跑了。”
接着,他出去了。
马洛斯听到这话他大吃一惊。他从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他还指望从容德雷特那里打听到那位姑娘的消息,这下,他可有点着急。
“我决不能让那无赖伤害我最心爱的姑娘!”马洛斯发誓道,他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发觉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姑娘和那位老先生平安无事。那就是:
找警察帮助。
他飞快地下楼了,直奔警察局。
在警察局,马洛斯见到了一位探长。他长得相当高,穿着大风衣,方形的大下巴,阔嘴,鹰钩鼻,活像一只哈巴狗。
可是马洛斯顾不上这些了,他把案情告诉了这位探长。
探长听了以后,似乎很兴奋,他说:“你赶快回去,继续从墙洞监视他们。其他的我会布置。”
然后,他又掏出一把手枪,交给了马洛斯:“拿着枪。等他们一行动,你就朝房顶开一枪。
我们就会从楼下冲上来。”
“那太好了,探长。”马洛斯藏好了枪。正要离开,那位探长又说:
“事发之前,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赶紧找我。我是沙威探长。”
教堂的钟声敲了6下。
时间到了。马洛斯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拔出了枪,从洞口警惕地监视着邻居的一举一动。
容德雷特正坐在椅子上,烟斗熄灭了他也不管。显然,他正在专心想事。
在烛光中,他那张脸凶狠狡猾的棱角十分突出,紧皱着眉头,右手掌猛地张开,就好像他心里正暗自盘算着,最后拿定主意。
他在这样反复着,有一回,他突然拉开了桌子的抽屉,取出藏在里面的一把长长的厨刀,在手指甲上试了试锋刃,又放了回去,关上抽屉。
马洛斯见他凶形毕露,忙将子弹推上枪膛。
子弹上膛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声响。
容德雷特惊抖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谁呀?”他喊道。
马洛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紧张极了,握紧了手枪。
容德雷特侧耳听了片刻,继而笑起来,说道:
“我怎么糊涂啦!是隔壁迸裂的声音。”
马洛斯听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令人惆怅的钟声,震动了窗玻璃。教堂敲响了6点钟。
老先生很准时,他来了。
“请进,我的恩人。”容德雷特讨好地说。
老先生神态安详,他将钱放在了桌上,然后对容德雷特说:
“这些钱您先用来付房租和急用。其他的,我们以后再商量吧。”
容德雷特急忙给老先生让座。趁老先生不注意,悄悄对他太太说:
“将他的马车打发去!”
他太太溜了出去,不大工夫又回来了,朝她丈夫点点头,意思是搞定了。
这一切,都被马洛斯看在眼里。
“你们这些坏蛋!”他握了握枪,在心里说,“我随时都可以阻止你。”
“您的小女儿呢?”老先生关切地问,“她的手好了吗?”
“哦!我大女儿带她上医院了。”
“您的太太好像病好多了。”
“托您的福,是好多了。”容德雷特答道。然而他的心里全不在这,他正在想如何开展他的阴谋。
“先生,我有一幅珍贵的画,想给您看看。”容德雷特忽然提高了声量。他边说边走到墙角,拿起了一块木板,将它凑到了老先生面前。
板上还真画了点东西,但光线太弱,马洛斯看不清楚。
“这是一幅大师的作品,我一直收藏着它。这是一件价值极高的作品,我的恩人!我就像对待两个女儿一样珍视它,它唤起我多少往事!但是我太穷了,只好将它卖掉!”容德雷特说到这的时候,门打开了,进来了四个男人。
他们都打着赤臂,还用东西将脸抹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其中三个人坐在床上,还有一个靠着墙,好像睡着了。那是个老家伙,白发耷拉在黑脸上,样子十分可怕。这几个没有穿鞋,不是穿鞋套,就是光着脚。
“他们是……?”老先生警觉地问。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您不必理他们。”容德雷特说道:“还是看看这幅画吧,您愿意出多少钱?”
老先生这回没吭声,他慢慢地退到了屋角。看来他也明白了这一场阴谋。
马洛斯的心提到了嗓门,他想,开枪的时候快到了。
“看来您认出我了。”容德雷特狞笑着说。
“不认识。”老先生平静地回答。
容德雷特和那个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把老先生围在了墙角。
“我就是孟费眉阝的德纳第,这下你记起来了吧!”
“德纳第。那不是父亲的救命恩人!”马洛斯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坏蛋。”
马洛斯的心像刀割一样痛,他还一直以为德纳第是个英雄呢!
是该开枪的时候了,但马洛斯下不了决心。
不开枪,那位老先生就很危险。
开枪吧,德纳第又是父亲的救命恩人。
正在这个时候,德纳第又往前迈了一步。
“我可算找到你了!”他恶狠狠地说道:“你只用了1500法郎就骗到了小云雀,现在我要你加倍奉还!”
“不,我不认识你。不过,看起来你不是个好人。”老先生并没有害怕。
“少来了你!我可不是什么坏蛋。老子在滑铁卢还救过一位上校的命哩!”德纳第吼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这样看来他真的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这下马洛斯更犹豫了。
战斗打响了。
几个男人朝老先生扑了过来,他英勇地反抗了几下,但还是被制伏了。他被绑了起来。
几个歹徒开始搜他的身了。
“怎么样?”德纳第问。
“没有钱,连块怀表也没有。”
“这个狡猾的老东西!”德纳第骂道,“不过我有的是办法。”
他叫人给老先生的右手松了绑,然后拿了纸和笔递到老先生面前,说:
“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写什么?”老先生镇定地问。
“亲爱的女儿,请跟着送信的人来一趟。”德纳第说,“就这么写。然后签上你的名字。”
老先生抖了一下,但是还是写了下去。
“写上地址!”德纳第又说。
老先生照办了。
德纳第夺过了信,交给他太太,说:
“快送去。快去快回。”
德纳第太太收好信,飞快地离开了。
德纳第得意地对老先生说:
“老头,这下子我要将小云雀做人质。至少要你20万法郎。嘿嘿!”
现在,马洛斯也知道“小云雀”一定就是他那位心爱的姑娘。他更烦恼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德纳第太太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个假地址,我们上当了。”
马洛斯不由得松了口气。
“老头,你到底要不要命!”德纳第吼道。
忽然,绑在老先生身上的绳子奇迹般地被他松开了,他飞快地从火炉里拿起一根铁做的拨火棒,舞了起来。歹徒们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你说的没错,德纳第,我是个不要命的人。”老先生还是用一副镇定的口吻,说:“你看着吧。”
说着,他卷起袖子,把烧红的铁棒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可怕的肉烧焦的味道。歹徒们吓得魂飞魄散,而老先生却面不改色,紧紧地盯着德纳第。
“杀了他!”德纳第回过神来,他凶狠地说。
几个歹徒拿着斧头就要冲上去。
马洛斯的忍耐超过了极度,不知是因为他下了决心,还是被老先生的举动吓得发抖而走火,总之,他朝楼顶开了一枪。
沙威一伙立即冲了上来。
歹徒们四下逃窜,但经过一番搏斗,很快就制服了。
“那个老先生呢?”沙威问。
他的一个手下四下看了看,发现一扇窗户打开着,然后指着窗户对沙威说:
“他从这儿逃走了。”
“见鬼!”沙威气呼呼地说:“那家伙很可能是个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