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个舒适的地方，曾经埋葬她不少青春，毛绒缝隙间紧贴着皮肤。
铁轨上飞逝着地铁，就连同青春一起在世界呼吸声里壮烈穿梭，百研揉着太阳穴，她更宁愿被子盖过脑袋不去想那些。
顾柳君死的时候，百研前一秒告别她的时候，她还很理智的问她要海洛因，是的海洛因，简单得一片白色的物体。
很多自称为是顾柳君的朋友，后来经常登门拜访，他们表情很生硬，不用去心眼体会，我就知道是怎样隐晦下强挤出来的笑容。
妈妈小心翼翼的在敲着门，好像我也很脆弱，但我不否定她的想法是对的。
今天是我空寂的十八岁生日，她捧着生日蛋糕冷清站在门外，我知道她此刻的心酸，我心疼，我想站起来用力与世界和好。
我想我做不到。
刘海嘴巴里，我是一个烂女人，十八岁的容颜装着别人百八十年的阴暗。
第一次，我想也就是第一次见到他，阳光而温和的把我抱在怀里，叫我妹妹。
无数日记里，我偷偷记载了那些少女微妙的心思，它们我珍藏得很好，可还是被妈妈翻了出来。
那天她哭得特别委屈，她不说话，也就是一巴掌呼在我脸上，之后的之后我被调到了很远的郊外。
我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门口，看一对对小情侣嬉闹的划过我的世界，不留痕迹不带气味的戳痛我。
第一次学会喝酒，在我的十五岁，我不再管那些桌子上零散的菜，手一推，它们重重掉落，我喝了烂醉。
如愿的我躺在他身上，他轻轻给我盖过被子，我从不觉得他温柔。
闭着眼睛，我和我的胸腔都在剧烈颤抖，他站在阳台上对着电话温和而平缓。
他喊：“柳君…柳君…”
现在视线里一片黑暗，这的确是那些过了也没留下淤青的日子给我的寄与。
她死了，死得那样快活，起码在我眼里是那样舒服寂寥。
门外的海浪呼啸拍打着陆地，无助感袭来，她却突然狰狞着脸色苍白，她好像看见刘海眼睛通红得要掐死自己。
毕竟，他从来都是那么爱她。
她细细感受着顾柳君曾经触碰得那么近那么无止境的忧伤，无比漫长。
曾经她报复的愤怒，想把顾柳君毁得彻底，掏出枕头底下的小布偶，它千疮百孔的破旧着，却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笑。
像朋友笑她，像小丑笑她。
狠狠撕扯起来，小布偶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可是百研却哭了。
白色的棉花飞舞着，异常悲哀。她看着突然很想那段摆地摊的时光，那个时候，起码都不爱也不恨。
说真的，直到现在，百研都无法想象，她死了，这样的女孩居然死掉了，在无数日夜里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可终究敌不过现实。
“百研，百研？百研你开开门啊，别吓妈…”
空荡回应着门口的人，烧开的酒太烫了，烫伤了每个过路人，抚平伤痕，我还是能感觉到它曾经的痛。
突然房间里传来百妍撕心裂肺的哭声：“妈，都是你的错！顾柳君死了都是你的错！你害了她！你害了我！你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为什么不拿铁链子绑着我。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呜呜呜…”
门外的人也在用袖子拂去眼角的泪，眼中满是心疼，她的女儿已经待在房间里三天了，她要赶出门请锁匠救救她可怜的女儿。
百妍在房间里疯狂看着与顾柳君的合照，看着看着又撕掉，捧起刘海的照片抱在怀里，下一分钟却又把他的照片丢得远远的。眼泪有悔恨，有不甘，大滴的洒落在她的青春。
“顾柳君…要不是你闯进我的世界，我不会害你的。不！是你害得我！你放过我好不好？”
百妍指着照片上笑意盈盈的少女哭着嚷：“别以为警察说你吸du出现幻觉才自杀的，我就有罪了。哈哈哈～我是在帮你减轻痛苦好不好，你都那么糟糕了，为什么不放过我哥，为什么不让我哥爱我？”
顾柳君不在了，百妍更想刘海抓着她打一顿，让她自己都好受，可是他只是微笑，无比陌生。
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见到他说话，甚至继父都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哑了，只有我知道，他没有。
他不吭声，他经常空洞无力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人问他喜不喜欢或者愿不愿意，大概是太多人默许了他的无言。
是的，我曾经为气那个深爱着的哥哥，为气那个试图阻止我浓烈爱情的妈妈，我躺在比我大三十岁的男人床上，下见如狗。
但毕竟他能给我，我想要的报复，黑色的带着鲜艳血丝的发泄口。
我得到了世界上让人最控制不住的毒品来源，我全部都丢给她，塞给她，多想毁了她。
最让我无路可逃的是她弱不禁风的如花一般被生生折断了，世界上留下我去面对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
我没想杀她！我没想害她！我只是…想让哥哥知道，她不好，她糟糕，为什么哥哥就是看不见？
实着可笑。
…
我埋在被窝里的前三天，源于我去顾家看望了她的亲人，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恶劣，有心无力的招呼着我。
轻轻放下那些标满昂贵数字的营养品，我看他们感激的哭泣。
是那个顾柳君很疼爱的妹妹，看起来并不像往常那么无忧无虑的在跳橡皮筋，个字小小的，神似当年的她。
此刻她正用我无法去领会到的难过，摆着脸蛋看着我，真的，我没有见过那个七八岁孩子拥有这种经遍沧桑的表情。
像水银流进玻璃罐里，悠久长流的悲伤。
我摸了摸她的脸，她张开嘴巴像说话，但还是没有出声，她的牙齿还有在换，空荡荡的。
突然想起顾柳君说很怕牙门空落落得像个老妇女，毕竟她骨子里那么青涩，现在我想在这里告诉她，不是年老才会这样，年少也可以。
我把她揽在怀里，缓缓抚过她的小脑袋，她告诉我，顾柳君是她人生中的爸妈，是她人生中的支柱。
流过我胸口四肢思绪眼睛，是我平静不下的懊悔。
今天是她要下土的日子，我无脸去面对她，选择以这样麻痹现实。
可是我错了，一个生命滑过天际，我永远都不能付出的代价。
百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