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后机房内的静默状态持续了一段不是太短的时间，最后，是郑吒将众人从吴明的荒诞故事造成的沉闷气氛中拉了回来。
“这是我抽过的味道最纯正的香烟。”上班族用沉醉的眼神看着手中的烟蒂，“主神那里竟然有香烟？”
吴明觉得郑吒是随意找了个话头——他不抽烟，也不懂香烟，但它是工业产品，在很大程度上，味道由制造商使用的香料和添加剂的类型与用量决定，还有加工方式，消费者能够买到哪种产品则是行政当局、中间渠道和零售商说了算，除非张杰拿出的香烟恰好就是郑吒熟悉的品牌，否则“味道纯正”就是一个礼节性的客套说法，仅仅适用于极少数情形，比如作为触发对话的引子。
所幸这正是众人现在需要的，也就没人关心郑吒的真实感受。
“主神可以提供许多东西。”张杰眯着眼睛，似乎同样沉迷于烟草提供的少量精神麻醉效果，“很多，我没有看完，不过大概可以分成四种类型。首先是科技类，包括各种枪械，防护装备，以及只有科幻电影才会出现的先进武器，可惜它们的价格过于昂贵，我没有能力承担。”
黑头发青年停下来，用力抽了一口香烟，又把烟气全部吐出，接着说：“第二种是魔法类型，比如西方的魔法卷轴和东方的道符，还有一些奇怪的护身符和刀剑——”
“就是游戏常见的那些？”李萧毅不无惊喜的打断他，“威力肯定很大，是吧？”
张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有多大，也不清楚能够起到什么效果，因为它们的价格比科技类型的物品高了一倍。”
意思就是魔法类型的兑换物品远远超过他的承受上限，只能看着眼馋。吴明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认为张杰再次给自己的购买能力打了折扣。
黑头发青年的超凡能力总不会是出生时的赠品——如果是，他就应该被人尊称为“天选之子”，受到“和平制造者”密切关注。
但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他没有说实话。
——就在吴明做出判断的时候，张杰继续说了下去：“但我认为，这些物品应该是用在鬼怪和灵异类型的恐怖电影场景。”
“鬼怪和灵异类型的恐怖电影场景？”郑吒重复到，有些好奇。
“对，比如……”张杰想了想，“咒怨。”
他提到的那个词让郑吒、詹岚和李萧毅同时打起了冷战，就好像他们的身边真的出现了鬼影。吴明相信这是张杰使用超凡能力制造的特殊效果，因为他自己毫无感觉，再说，虽然佐伯伽椰子声名显赫，值得敬畏，然而终究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恶灵，想要跟诸多邪恶大能相提并论仍然为时尚早，用不着听到她的名字就变得惶恐不安。
张杰自己就不害怕。让他恐惧的是弗莱迪克鲁格，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听起来也是——他提到了被“主神”选中后的第一次死亡游戏。那的确是一个不幸的悲惨故事，没有赐福的凡人注定不是梦境恶魔的对手，只要被盯上，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不过吴明觉得张杰提到的那位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弗莱迪，因为就他所知，榆树街的恶灵偏好本地青年男女，主要是当初烧死他的镇民的血裔，极少对成年人动手，同时也不喜欢使用剪刀。
他是弗莱迪克鲁格，不是剪刀手爱德华。
但是张杰的伤痕是真实的，不仅刻在脸上，也刻在灵魂上，时刻提醒他过去经受的苦难，带来恐惧的同时也在积累愤怒与憎恨，逼迫他立下誓言，等到两人重逢的那一天，必将亲手杀死仇敌——或者，这又是他的某种策略，为了让抛出的诱饵变得理所当然。
“杀死那个梦境恶魔，就可以得到五千个奖励点数，加上一个B级支线剧情。”他告诉几位听众，“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支线剧情奖励出现。”
在死亡游戏进入尾声的时候，黑头发青年终于提到了“主神”赐予的额外奖励。
吴明换了一个姿势，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詹岚开口了：“什么是B级支线剧情？很重要吗？”
张杰点点头。“支线剧情与第三类兑换物品有关。”他解释到，“辅助类型，包括解毒剂、免疫力增强剂、治疗剂和辅助药物，也包括子弹之类的消耗品，以及一些超科技产品，比如隐身反光仪，可以隐藏使用者的身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强化物品。”
他用了一个很长的停顿强调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可以兑换的强化物品的时候，几乎笑到岔气，举个例子，蜘蛛侠变异基因，能让使用者获得电影主角的变异血统，提高智力二十点，精神力二十点，细胞活力五十点，神经反应速度一百点，肌肉组织强度一百点，免疫力强度一百五十点，拥有蜘蛛侠的蜘蛛丝能力，只要两千个奖励点数。”
吴明看得出来，张杰描述的超凡能力让郑吒、詹岚和李萧毅动了心，女作家甚至比较了直接强化属性与兑换蜘蛛侠变异血统的费效比差距，结论当然是血统更好，需要的奖励点数少了一半，同时附赠蜘蛛丝技能，非常值得。
问题是，张杰为什么没有选择它？
答案就跟支线剧情奖励扯上了关系。
“强化属性需要消耗支线剧情次数。”张杰露出苦涩的笑容，“一次A级支线剧情可以兑换三次B级支线剧情，B级可以兑换三次C级，以此类推，最低的等级是D级。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一次支线剧情任务，所以这样的机会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
吴明不引人察觉的笑了一下。黑头发青年又在将人引入歧途，可惜注定不会成功，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知道如何获得支线剧情点数，迟早还会有更多人意识到这一点，或者就算没有，郑吒也不可能忍得住。
上班族的微弱反应表明他只差一点就暴露了秘密。
还有他的问题：“蜘蛛侠变异血统需要哪个等级的支线剧情？”
张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点燃了另一支香烟——吊人胃口的小把戏——慢慢的说：“B级。不过我关注了几个D级强化，包括中国正宗气功，只需要五百个奖励点数和一次D级支线剧情，让使用者提高精神力十点，细胞活力二十点，神经反射速度二十点，肌肉强度三十点，免疫力强度二十点，拥有微弱的气，也就是初级内力，不过高深的武功修炼方法需要B级或者A级支线剧情——”
吴明又笑了，但这一次，张杰察觉了他的表情变化。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吴明耸耸肩，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答到：“只是我想起了在印第安纳琼斯面前挥舞弯刀的阿拉伯人。”
张杰没有听懂他的笑话，其他人也是。“什么意思？”
吴明失望的摇摇头，解释到：“意思是，比起一拳打穿十六英寸钢板的神奇国术，还是一把Big-F**King-Gun更合我意。”
张杰抬起一侧眉毛。“这倒是你这种人会有的想法。”
“粗俗。”詹岚把头偏向另一边。
“只会借助外物的——”
不管李萧毅还有什么要说——肯定不会是好词——都被郑吒用手堵在了喉咙里面，也就避免了一场在其他人看来必然会发生的冲突。
不过上班族做这件事也是为了自己。
“还有什么？”他问张杰，急切得就像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拿到了支线剧情。
黑头发青年笑了，随即满足了郑吒的要求：“还有生化危机的T病毒进化模式，也就是女主角爱丽丝体内携带的那种T病毒，只需要一千五百个奖励点数和一次C级支线剧情，可以增强使用者智力二十点，精神力二十点，细胞活力五十点，神经反射速度五十点，肌肉组织强度五十点，免疫力一百点，并且拥有T病毒进化功能。”
郑吒的眼神让吴明觉得他很像突然走进百货大楼的乡下土财主，被货架上的琳琅满目的绚丽商品晃瞎了眼睛，又不能效仿真正的富豪，首先点出几件自己不喜欢的，接着指示侍立一旁的客服代表把剩下的全部打包，于是罹患了选择困难的心理病症，张杰则是居心叵测的销售人员，满脑子只想把郑吒口袋里的几块铜板全部榨干，但抛出的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滞销产品。
他一个字也没提到克隆人爱丽丝感染T病毒获得的超凡能力，不知道是有意隐瞒还是真的没有，不过这无关紧要，这件强化物品的真正缺点是一支特制的抗病毒血清就能让投资全部打了水漂，要是哪个队友动了心思，使用者就会因此倒霉；还有蜘蛛侠变异血统，不仅来自改了设定的、将蜘蛛丝变成超凡能力的索尼电影，彼得帕克除了自身的聪明才智与远见卓识以外的真正能力，蜘蛛感应、蜘蛛力量和吸附能力，也被缩水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增强属性，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但肯定没有宣传的那么好。
当然，也许那点奖励点数和支线剧情只能兑换大幅削弱的强化效果，想要原版就得加钱——常见的营销策略，但不管怎么说，张杰推销的产品的性价比不高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需要慎重考虑，三思而后行。
“你想要什么？”张杰突然问到，像是洞悉了吴明的想法。
吴明对此并不吃惊，在如此靠近张杰的位置，而他又想得太多了，难免被抓到思维上的漏洞。
他用满不在乎的表情替换了旧的那个。“我不知道，现在还没到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不过，要是有可能，我想给自己换一副新的身体，活体金属就很好，纳米机械同样不错……还有义体，也能成为一个选择。”
吴明说得非常认真，实际全是胡说八道：要是在八十岁的时候有一个改造身体的机会，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抢到手，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但是现在，他宁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鲜活一点。
不过其他人把他的话当成了真。
“你想把自己改造成机器？”詹岚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做人了？”
“做人是有极限的，女士。”吴明说，“血肉苦弱。”
“傻*。”中学生到底还是把那个词说了出来，“就算不想做人，也可以选择修真成仙，结果非得把自己改造成铁皮，要我看，他就是脑子有问题。”
吴明知道这是张杰在他走神的那会儿提到的最高级的强化属性——他还是听到了，而且记得很清楚，五万个奖励点数和S级支线剧情奖励就可以点燃神火，或者再加两万个点数，就可以开启白日飞升的修行之旅——听起来很好，实际上又是卖不动的滞销产品，因为价格定得太高，没有几个人付得起。
李萧毅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对封神或者成仙的热切渴望就写在脸上，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就让吴明抓到了反击的机会。
“你盼望获得永生，成为不朽，这是很好的想法，年轻人，但有一件事你显然忘记了，就是你不但没有那么多奖励点数，也没有S级的支线剧情，只能看着强化物品眼馋。”吴明发出一个沉重的叹息，“而且我有一点担心，到了最后你也不能攒到足够的奖励。”
中学生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接着扑向吴明：“你这个——”
郑吒再次伸出手，拉住了这个显然过于冲动的年轻人，人工智能也在这个时刻打破一直保持的沉默。
“请原谅，我不得不打断各位的愉快交谈。”她刻薄的说到，“有一个怀消息，你们即将失去第一道防护门。”
“怎么回事？”詹岚诧异的问。
“舔食者。”张杰抢先回答了问题，愤怒的表情惟妙惟肖，让人觉得不像是装的，“这些鬼东西一定闻到了我们的味道。*的，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控制室的门挡不住它们，也不知道剩下的两道门能够坚持多久。”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吴明已经看过了，距离电影结束还有那么一会儿，十分钟，舔食者杀光机房里的人要不了那么久。
不明真相的人就会这么认为。
就像郑吒。
上班族开始惊慌了，要求到：“红后，计算一下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快点！”
人工智能没有回答。
郑吒把枪口对准了红后的主机——至少是看起来像是主机的玩意儿。吴明还是不能确定“主神”有没有加入《终章》的剧情，如果是，郑吒的举动就变成了小丑的闹剧，威胁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这没用。”他告诉郑吒，“放下枪。”
郑吒拒绝接受他的建议。“要么打开防御系统保护我们，要么打开大门放舔食者进来，这台**的破电脑现在就要做出选择，但如果她选择放舔食者进来，我就会抢先一步打烂她的主机，到时候蜂巢失去控制，病毒携带者全部跑到外面——”
“她不会在乎。”吴明打断他，“按照时间推断，少校的增援部队已经在外面了。”
“少校？”
吴明意识到郑吒没有看过改编小说，也没有听到小雨对克隆人的解释。“提摩西凯恩，安全部门的负责人。”他说，“把突击队派到这里的就是他。”
郑吒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显然想起了电影的结尾。“所以爱丽丝和马特离开蜂巢就会被抓住。”
“对。而且他接着就会重启蜂巢。”
这是实话。第二部电影的开头部分就是凯恩的人打开蜂巢，结果放出了丧尸和舔食者，导致病毒扩散到了浣熊市，然后凯恩再次犯了错误，打算用一颗只有五千吨当量的战术核弹消灭证据，最后反而把病毒弄得整个世界都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终章》，不存在艾萨克博士的人类清洗计划，凯恩就成了“独自毁灭世界的人”，而且这话是当时还不是克隆人的艾萨克博士说的。
这个后来走了好运的反派和倒霉蛋现在是可以用来说服人工智能的工具。
“打开防御系统，红后。”吴明说，“否则你就得跟少校解释为什么放任舔食者闯进机房干掉了公司的重要资产。”
“重要资产？”郑吒又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假设我们真的感染病毒，又没有变成没脑子的活死人，就是复仇女神计划的实验材料。”吴明的话依旧是对人工智能说的，“再说我们掌握了不少秘密，对公司实在太重要了，不能随便死掉。”
红后沉默了几秒。“我明白了。”她宣布到，“防御系统已经激活，祝你们好运。”
吴明又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八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