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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离散或流散,以及福建书写

刘小新

2010年,福建省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和华侨大学华文学院共同承办省社科联第七届社科分论坛,主题为“全球化时代的华文书写与海西文化传播”,出版了《全球化时代的华文书写与海西文化传播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从各个层面探讨了全球化时代华文书写的发展趋势以及海西文化传播等问题。研讨会在《世界华文文学论坛》、《华文文学》、《台港文学选刊》等专业杂志和《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海峡都市报》以及各大网站都有所报道或评述,获得了良好的学界评价与社会影响。2011年,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联合泉州师范学院共同承办省社科联第八届社科分论坛活动,主题为“流散华文与福建书写”,内容主要涉及以下方面:1.海外华文作家的福建书写;2.福建籍华文作家的海外书写;3.非福建籍作家的福建书写(有关福建的主题写作、外省作家在福建的在地书写);4.福建文化对于海外华文文学的影响;5.闽台文化渊源背景下的台湾文学;6.东南亚华文作家与闽南文化的关系;7.闽南文化对东南亚华文文学的影响;8.福建文学在海外的传播与接受;9.海外华文文学在福建的传播与接受;10.福建作家的福建书写。这次研讨会可以视为上次论坛主题讨论的延续与深化。

晚近十年,“离散”或者“流散”概念在世界华文文学研究中登场亮相,逐渐成为华文文学批评的关键概念之一。尽管华文文学批评界对“离散”术语的使用还存在着种种不同意见,但“离散论述”的兴起已经构成华文文学研究的一大趋势,这个现象值得我们认真关注。其实,“离散”并非新造的语词。在古代中国文献中,“离散”是一个十分常见的词语:“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孟子·梁惠王》)“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楚辞·招魂》)“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九章·哀郢》)“鸿雁不来,远人背叛;玄鸟不归,室家离散。”(《逸周书》)“蹈清漺之危跡兮,躡离散之轻微。”(阮籍《清思赋》)“刘季玉虽有益州之地,禀性暗弱,不能任贤用能;加之张鲁在北,时思侵犯;人心离散,思得明主。”(《三国演义》)……古代汉语中,“离散”一词大体有两种含义:一是由于战争或政治的原因而流离失所或背井离乡;二是指人心的离散涣散。在西方,“离散”概念历史同样悠久。据考证,这个概念的出场始于公元1世纪,犹太人起义反抗罗马帝国统治失败后集体流亡,飘零散居于世界各地。所以,在西方文学中,“离散”最初大多用于描述犹太族裔的离散经验和文化感受。

亚历山大·基特洛简要概括了“离散”的含义:即由于各种原因“族群向各方向散开”。传统上,“离散”的意义更多地偏向于“流放”、“流亡”或“放逐”。当代文论中,“乡愁文学”论述与“放逐诗学”都深刻地触及“离散”概念这一传统语义。这正是一些华文文学研究者反对使用“离散”的原因--有了“放逐美学”,还需要“离散”这个所谓的新概念吗?但从“放逐”到“离散”的转换,不仅仅是语词的表面性变换,而是意味着批评概念的当代性重构。正如当代文化人类学家阿帕杜莱所指出:离散这个概念已经成为我们理解和阐释当代世界新秩序是如何形构又是如何运转的一个关键词、一枚不可或缺的钥匙。现今,许多理论家都认识到:当代离散论述的兴起既与全球化快速发展这一经验事实及其相关的“感觉结构”有着紧密关联,也与后殖民主义理论、移民研究、文化研究思潮密切相关。跨国主义、全球流动、后殖民理论和文化研究使得“离散”的再问题化和再理论化成为一种必须,也成为一种可能。

在西方,离散论述的大规模崛起始于20世纪90年代。一批理论家开始重新阐释离散概念,如阿帕杜莱、吉尔罗、詹姆斯·克利弗德、科恩、布菈、斯图亚特·霍尔等人对离散理论都有深刻的阐发。离散与文化认同、去疆域化与再疆域化、离散与混杂、离散与“第三空间”、跨国离散的文化逻辑、离散与多元文化主义、离散与现代性、离散的美学政治、酷儿离散、全球离散、后殖民离散、数字化离散、超越离散等一系列命题都被提了出来。晚近二十年,离散论述广泛进入人类学、文化研究、文学批评、社会学、历史学、性别研究、移民研究等学科领域,离散论述在西方已经成为人文学术的一个热点和焦点,也是一个重要而活跃的话语平台。

在中国文学研究界,台湾地区较早引入当代“离散”理论来阐释文学经验,产生了一批富有启发意义的学术成果。这些成果涉及以下方面:第一,西方离散文学研究。台湾外语文学研究界深入探讨了布兰德的《返乡之图》和《我们的渴望》,奈波尔的《大河湾》、《模拟人》与《抵达之谜》,童妮·摩里森的《宠儿》,鲁希迪的四部曲小说,米歇尔·克莉芙《天堂无路可通》,凯瑞·菲利普思的《大西洋响音》,露薏丝·鄂萃曲《爱情灵药》等的离散叙事和美学。台湾地区学者尤其注重华裔英语离散文学研究,对汤亭亭、赵健秀、任碧莲、黄哲伦、林玉玲、哈金等作家的研究颇为深入系统,并且把华裔美国文学研究扩展为“全球离散之下的亚美文学研究”,认为“透过一个比较广泛的角度,去探讨亚裔在主流文化的漂泊经验,并以亚裔的离散和视觉文化作为课题,实是目前方兴未艾的研究方向。”(廖炳惠:《全球离散之下的亚美文学研究》,《海洋文化学刊》第五期2008.12)第二,外省作家的离散叙述和旅美华文作家的离散诗学研究。聂华苓、於梨华、陈若曦、白先勇、张系国、刘大任等作家都是重点研究对象,在批评视域上更多地延续了“放逐诗学”。第三,马华旅台离散文学研究。所谓“在台马华文学”及其离散美学对台湾地区离散论述的形成影响颇为深远。《中外文学》杂志的“离散美学与现代性”专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以蔡明亮的电影文本与李永平的小说文本的彼此参读来阐释马来西亚华人的离散经验,的确能够给予华文文学批评界丰富的启发。台湾地区离散文学研究的意义在于,认识到“离散论述为晚近研究跨国文化与文学的重要领域,举凡移民书写、流寓、揉杂性、族裔性、新兴文学、小文学、后殖民等现象皆关涉离散的概念”(李有成语),进而拓展了汉语学界离散研究的思想空间和批评视域。

新世纪以来,大陆学界也十分重视离散文学研究。“离散”或者“流散”抑或“飞散”概念逐渐进入华文文学研究领域。2004年,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海外流散文学”丛书;2010年清华大学外语系和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主办的“华裔流散文学小型研讨会”;饶芃子主编的《流散与回望:比较文学视野中的海外华人文学论文集》和《华文流散文学论集》相继推出;钱超英出版专论《流散文学:本土与海外》。近年来,大陆华文文学学者还发表了一批具有启发意义的相关研究论文,如钱超英的《流散文学与身份研究--兼论海外华人华文文学阐释空间的拓展》、刘洪一的《流散文学与比较文学:机理及联结》、杨俊蕾的《“中心-边缘”双梦记:海外华语语系文学研究中的流散/离散叙述》、王宁的《流散文学与文化身份认同》、颜敏的《“离散”的意义“流散”--兼论我国内地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独特理论话语》、庄伟杰的《流散写作、华人散居和华文文学》、赵毅衡的《流散文学的回归》……应该说,与台湾地区和英语学界离散论述相比,大陆的离散文学研究还刚刚起步,无论是理论建构还是文本解读,都还具有广阔的空间。本次研讨会以新移民的离散书写为议题,试图参与离散文学的讨论,努力在新移民作家与评论者之间展开对话,并尽可能地触及新移民的离散经验和离散书写的某些脉络或某些细部。尽管讨论得尚不够深广,也不够细腻,但仍不失为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福建书写”涉及的是文学地理学课题。地理要素对文学书写具有重要的意义,它可能是文学想象力的源泉,或是文学风俗画的远景,或是价值世界的地理象征和认同的隐喻,具有精神地理的意义;它也可能是真正塑造文学地域风格的无形之手,它赋予了文学独特的地方色彩从而成为某种文学风格的“注册商标”。另一方面,文学想象与叙事广泛而有效地参与了“地方感”的编码与建构,深刻地参与了地理空间的文化生产和区域文化形象的塑造与传播。我们提出“福建书写”旨在突出福建文学的“福建性”,而把“离散华文”与“福建书写”相勾连,则含有“离散”与“回望”的辩证之意,含有历史感与当代性、全球化与地方性之间的文化对话之意。福建人遍布世界各地。福建籍的海外华文作家人数众多,在世界华文文学领域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力,他们的故土书写无疑对福建文化的塑造及其在世界各地的传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随着海峡西岸经济区的崛起,福建越来越成为海外华人关心和关注的区域,无论是闽籍还是非闽籍的华人作家和文化人都十分关注福建文化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因此,讨论“离散华文”与“福建书写”的关联无疑是具有现实意义和文化价值的课题。

本次研讨会收集六十余篇论文,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分为三辑:“闽台文化与文学书写”、“新移民与离散诗学”、“文化产业及学术评论”。第一辑讨论的是闽台区域文化与文学创作的关系,着重探讨福建文化对闽台两地作家的影响以及华文文学如何书写福建文化。第二辑集中研究新移民作家的创作经验和流散美学,尤其关注闽籍新移民作家的文学创作特色。第三辑包括两大方面的内容,一是评介福建省在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研究方面的学术成果,二是探讨福建省文化产业的发展策略,试图引出文艺创作和研究如何介入文化产业领域这个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