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马琨君一手拉着徐珍,一手拉着杨淑慧,彼此互致问候。她见徐珍的年纪比张素娟大不了多少,也嫁了个比自己大三十余岁的丈夫,尽管外表上汪精卫比西尾显得年轻,但实际年龄相差不大,更何况女儿已获得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和张卓德也因此光耀门庭,因而获得了莫大的欣慰。
张素娟也因为从徐珍身上得到一种特殊的陪衬力量,心中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无独有偶之感,很快从对母亲的反感中解脱出来,而聊以自慰了。
宾主在院内地坪上寒暄几句,张卓德夫妇就领着包括增岗、福山和吴四宝在内的众客人,来到二楼那陈设讲究而雅致的会客室品茶交谈。闲谈中,汪精卫知道张卓德和马琨君都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曾经在教学之余为报刊写点随笔杂感之类的短文,又见他们年富力强,为了获得西尾的好感,决定重用他们。但是,他正要开口又顿住了。他凭着自己的体会,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必西尾一定忌讳说岳父岳母年轻。他想了想,微笑着说:“张先生夫妇都是饱学之士,很有才华,写得一手好杂文,身体也相当健康,如果愿意,特聘请二位为中央党部宣传专员,薪俸从优,享受部长级待遇。”
“请爸爸妈妈考虑,汪主席如此器重,趁身体还好,不妨出来干个八年十年。”张素娟想到她父母住在上海,虽然家里有四个保镖,但时常受到军统的威胁,如今有了汪精卫的重用,为他们提供了离开南里的好机会,便怂恿地说:“以汪主席为首的新的中央政府即将成立还都南京,你们也可以沾光去南京定居。将来把南里这幢房子卖掉,在南京再重建一幢。住在南京,安全有保障。我和总司令在南京,弟弟素平也在南京上大学,我们都住在南京,那该多美。”
“是呀!”西尾对张卓德夫妇不便作任何称呼,就这么含糊其辞地说开了,“将来在南京再建一幢房子,可以多花点钱,比这一幢修得更好一些。”
“南京是首都,住南京比住上海好。”周佛海也婉言相劝。
“感谢汪主席和周先生的器重和错爱,只是让我和琨君任宣传专员,恐怕力不从心。”张卓德本不想放弃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清闲生活,经女儿女婿这么一番劝说,也就动了心。
“张先生过于谦虚了。”汪精卫说。
张卓德甜甜地望了妻子一眼:“你说呢?”
“你拿主意吧,我随你!”马琨君的脸突然开朗起来。
“这就好了,我们以后都住在南京了。”徐珍又和善,又亲热。
好,张卓德头往上一伸,表示下了决心,“我和太太把家里收拾一下,五天以后去向汪主席和周先生报到!”
吃罢晚饭,西边天空映起一片灿烂的晚霞,预报明天将是个好天气。夕阳仿佛一个荒唐的多情者,不知害臊地向吴淞江凑过嘴去,把碧蓝的江水吻得羞红。不一会,出现了一个温和而轻柔的黄昏。这时,西尾和汪精卫等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着面目朦胧的吴淞江,欢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情趣,呼吸着清爽的空气,等待着那个预定的时刻。
那个使上海人灵魂震颤的罪恶时刻,终于又一次到来!西尾和汪精卫等人在震撼大地的警报声、飞机声和炸弹的爆炸声中,驱车返回原地。
侵略者和被侵略者,愚弄者和被愚弄者之间的人格悬殊是如此之大!九月二十八日的上海,又一次记载着历史的耻辱!
晚上八点到十点,在急管繁弦的演奏中,由一批淫荡的女特务陪伴,汪精卫举行了令人瞠目结舌,既豪华又低级庸俗的盛大宴会,以满足西尾夫妇和陪宴者们种种荒诞的欲望。
第二天上午,汪精卫、周佛海、叶蓬、徐珍和周隆庠与西尾、张素娟、增冈和福山举行会谈。双方分别由周隆庠和福山任翻译,由徐珍和张素娟做记录。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条桌上,孤零零地交叉竖立着很小的一面青天白日旗和一面太阳旗。双方的脸上都泛着微笑,气氛愉快而融洽。
“我和我的夫人以及增冈、福山二位先生来上海,是就帮助中国朋友训练中级军官和组建军队问题,以及开展特工战问题,与中国朋友交换意见。”西尾语气平和而缓慢。
“非常欢迎,非常感谢!”汪精卫开心地笑着。
“帝国为了早日解决中国事变,以应付瞬息万变的世界局势,决定以武力迫使蒋介石政府屈服,直至彻底摧垮该政府;同时,决定尽快地帮助汪主席在中国主政。”西尾两手搁在桌上,昂首挺胸,尽量表现出军人特有的威严,“因此,我们在最近发动了长沙战役。战役开始,皇军打得比较被动,经过我与坂垣总参谋长分别赴武汉和南昌督战之后,打得很主动了。双方经过比较激烈的战斗,蒋介石的军队已退守株洲一带,从二十五日凌晨到二十六日傍晚,皇军四个师团由岳阳向长沙方向推进,现已占领长沙外围诸据点。”
“痛快,痛快!”汪精卫噗地笑出声来,想到蒋介石将由此而逐渐垮台,高兴得带头鼓掌。
“四天前,我和坂垣将军分别从武汉和南昌飞抵岳阳,进一步研究和部署长沙战役的作战方案后,他留在岳阳继续指挥作战,我就返回南京之后来上海,与中国朋友磋商有关问题。”西尾因长沙战役的一时得胜而兴奋不已,“我从前线回来,看到芳子小姐留给我的信。关于取消临时、维新两个政府的事,我将坚定不移地按照六月十六日五相会议决议办事。如果今后还有什么阻力,概由我们总司令部负责解决。”
“衷心感谢总司令阁下的热情支持!”汪精卫满怀激情地说。他虽然手中有梁鸿志等人的具结保证和王克敏的拥护声明,但担心夜长梦多,一旦发生意外,还得靠西尾帮忙。
“我已经与坂垣将军商量好了,计划派三百名素质较高的军事教官,其中有一百名中佐,一百五十名大佐和五十名少将,先帮助你们训练五千名陆军中级军官。海军和空军军官的训练,汪主席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就什么时候派教官来。第一批教官的任教时间暂定三个月,他们任教期间的薪俸仍由总司令部付给,你们只负责他们的伙食费。另外,我们决定拨给你们五十五万日元的军事训练经费;将来正式组建军队时,再支援你们两个师的武器装备。”西尾大权在握,这个百万大军的主宰者,一切都在他的舌尖上和指头上显示威风。
汪精卫连声称谢之后,心想这些日军教官一定很傲慢,生活要求高,难得侍候,就转弯抹角地说:“目前,前方战事紧张而又繁忙,各方面都急需要人,抽出这么多的中佐、大佐和少将为我们训练军官,会不会影响前线作战?依愚见,给我们一百名教官就够了,从教官和学员的比例看,一比五十是个很协调的比例。”他两眼望着西尾,担心引起他的不愉快。
西尾出人意料地一声欢笑,说道:“按照帝国的严格要求,一般是一比十五至二十。好吧,尊重汪主席的意见,一比五十,我们只派一百名教官来。他们可以在下月初来上海,你们的五千名受训对象集中好了没有?”
汪精卫心里一阵慌乱,他手下的受训对象一个也没有呢,如果直言相告,担心引起西尾不高兴,不直说吗,日军教官几天以后就来上海,这可怎么办?他思潮枯竭了。
这一次,周佛海的应变能力比汪精卫强,他煞有介事地说。“我们已经有了两千名受训对象。”他见汪精卫、梅思平和叶蓬等人大惑不解,接着说:“这两千人中绝大多数是特工总部和上海警察局的主要骨干,少数人是我们中央委员们的子弟。这些人的文化素质和政治素质都比较好。还差三千人,目前正在招考中。我看,贵军的教官于十月初来,正是时候。”
汪精卫为周佛海的脑子灵活而高兴,也认为他的意见很好,决定从特工总部和市警察局抽人受训。他如释重负,赶忙接腔:“从这两个单位抽调出来的这批骨干,军事素质也相当好,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当营、团长。是的,贵军的教官可以在十月初来上海执教。他们来了,我们一定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你们再招收一批,我们还可以给你们派一批来。”西尾说,“近两年来,皇军俘虏蒋介石的中级军官近万人,其中有两千多人顽固不化,已被我们处决了,有一千五百多人经过洗心革面的教育,愿意为皇军效劳,目前在皇军的几个师团、旅团和支队当向导,其余的人都押到满洲国挖煤去了。我把这些当向导的全部交给你们,训练好了,你们还可以让他们当中级军官。”他面向增冈吩咐说:“你记住,教官们于十月六日到达上海。你负责通知有关师团,当向导的俘虏军官必须在十月四日前赶到南京集中,然后由教官们率领他们来上海。”
“总司令!你为我们想得太周到了,真是关心得无微不至啊!”汪精卫热情洋溢,感情冲动,心率在急剧地增快。“为了日华和平,这是我们应尽之责。”西尾也显得很热情。
“你们计划组建十个师,现在已经有多少部队?兵源有困难吗?”
“报告总司令!现在还只有一个师的卫戍部队。”叶蓬一副下级对上级的表情,“这支部队由吕春荣将军领导,经过华南派遣军司令部从卫戍的高度要求,进行两个月的训练之后,于五天前移交给我们。全体官兵已于昨天下午五点乘轮船抵达上海,将来驻守南京,保卫首都。至于兵源,我们恳求总司令部协助解决,希望在皇军控制区抽二十万十八岁到四十岁的男性壮丁。”
“至于抽二十万壮丁并不难,但我考虑新兵多了不顶用。”西尾沉思一会,“我看这样吧!我们协助你们抽十万壮丁,再负责从蒋介石的部队中策动十万人过来。这样,新兵老兵一比一,训练半个月就可以上前线。”“对总司令的全力支持,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叶蓬感激得几乎五体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