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等着呢。”
“等着什么?”
“装糊涂是不是?美人舌,旧医案。”
“不是阿爹不肯讲,也不是阿爹不愿意讲,而是这件事情吧,确实是没什么好讲的。”
“糊弄我?”
“真没什么好讲的,我就是在一本旧医案里发现了那片美人舌,恰好那医案里又有相关的记载,我觉得稀奇、稀罕,就私下寻到京师衙门,买了一具刚死的犯人的尸体,然后自个儿捣鼓了一阵子,就养出了这美人舌来。”
“阿爹养这美人舌就只是为了稀奇、稀罕?”
“当然不是,是误以为这美人舌可以取代麻沸散,成为更好的麻药。这麻沸散自从面世已经延续百年,虽可以止疼,却不能完全无痛,对于一些受重伤,尤其是战场上的那些士兵而言,只能缓解那么一丝丝的疼痛。我原想着,这美人舌虽说养的过程那啥了些,可药效好啊,在给那些士兵医治之前可以让他们先服下美人舌,待药效起来之后,快速进行医治,然后再进行解毒。”
“这设想听起来似乎不错。”
“是不错,可惜第一株美人舌被养起来之后我就知道这件事不靠谱,因为它的毒性蔓延的太厉害,且根据服用者的体质不同所产生的药效也会有细微的差异,一旦把握不准这里头的用量,极有可能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那美人舌呢?”
“毁掉了呀,既不能救人,我留着何用,若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去,岂不是要酿成大乱子。”
“亏阿爹现在还能说出这番话来,那美人舌到底是被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去。”
“这事儿我也奇怪,要不我咋能回来邺城呢。”颜白青做出了一个心虚的表情:“你放心,我起的因,一定会有我去结这个果。”
“既一本书里能有,那旁的书里兴许也记载的有,我倒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就是与你阿爹有关的。”颜老太太开了口:“再说,这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那美人舌,素问他们也找到了,且一把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余下的顾家小子和炜林他们也都在查。事情,总归都会结束的。”
“祖母说的是,今日要问的是与三妹妹有关的事情。”颜素问低头退到一旁。
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指着另外一名跪在地上的丫鬟:“该你了!”
“奴婢……老太太,奴婢真的想不起自己都做过了什么。”
“事情想不起,东西应该记得吧。”望秋将一样东西甩到那丫鬟跟前。
那是一件褂子,花样别致,绣工精细,单是那双面的盘扣就不是寻常绣房的手艺。这褂子,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这几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面前跪着的这个丫鬟若是仔细攒几年,也是消费的起的,可消费的起,并不意味着一定能买到。
“这是花娘亲自绣的褂子,单是这上面的一颗盘扣就要值十两银子,你一个签了身契的丫头,平日里能攒下多少?就算你自个儿攒了,没有个三五年,七八年的,你也很难攒够,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这褂子是打从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我怎么就遇不见这样的好事儿呢。”望秋冷哼一声。
那丫鬟脸色一白,抿了抿嘴唇,小声回道:“真是别人送的。那日,我出去办事,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了一群乞丐。那群乞丐有个领头的,行事鬼鬼祟祟,见了我便将怀里的一个包袱给掏了出来。那包袱里装着的就是这件褂子。那乞丐头子告诉我,这褂子是打从某位侯府门前捡的,虽是被穿过的,可跟新的没什么两样,我若是喜欢,就让我拿去。”
“这是天上掉馅饼呢?怎么就没砸到我们百福堂的院子里。老太太,望秋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这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您就放望秋出去转转,兴许也能遇见个老乞丐送望秋这样一件金贵的东西。这褂子,若是拿到那些典当行里去,少说能典当个二三百两,有了这些,望秋的嫁妆也就有了。”
“我家秋儿的嫁妆能去外头讨嘛。”颜老太太瞥了望秋一眼,望秋低头一笑,站回到了老太太的身旁。
“老太太宠望秋,这个望秋是知道的。不光望秋,咱们这百福堂里的那个不是得老太太您宠着。”
“奴婢知道望秋姐姐跟老太太不信,可奴婢所说句句都是真的。”
“那你一定许了老乞丐什么,亦或者是对他说了什么。”颜素问在一旁做了简单总结。
“是,奴婢的确告诉了那老乞丐一些话。”
“什么话?”
“也没什么具体的,就是随便聊得两句,例如三小姐日常都做些什么,平日里都是几时就寝,几时起身什么的。奴婢发誓,奴婢真的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
“你错了,你说的那些看似都是平常的琐事,是不要紧的事情,可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坏人来说,这就是最要紧的。”颜素问叹了口气。
眼下,颜家知道真相的就只有颜素问与颜炜林以及颜沐桐身边那个叫秋露的丫鬟,而方才这个丫鬟口中的琐事,恰好就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所做的功课。这也越发证实了,那些人筹谋了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早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颜家,锁定在了颜沐桐的身上。
望秋又接着问了几个,差不多各个都有类似的情形,老太太也根据他们犯错的程度,一一进行了责罚。待到审讯结束,已是深夜,除了厅里的那盏灯,整个颜家都是黑漆漆的。
宫里,颜沐芸被押着跪在坚硬的青石转铺就的地面上,她膝盖跪得生疼,却偏偏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去做。在她那边,那几个被她收买的太监宫女全都趴在地上,衣衫破损,脊背处更是鲜血淋漓。在他们身后,还搁着几张凳子,凳子上亦沾染了不少血迹,这种种迹象表明,那些趴在地上的太监和宫女都是遭了杖刑。
“芸妃,你可知错?”
皇后亦如她之前去拜见时的样子,脸色平静,看不出有多大的怒火,就连方才的用词都是知错,而不是更为严重的知罪。
“芸妃?”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
“妾身不该妄想,不该私下打听皇上的去处,不该故意制造机会与皇上偶遇,更不该与皇后以及这宫里的其她娘娘们争宠。”
“这不是你的错。”皇后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你既入了宫,成了皇上跟前的芸妃,那你私下打听皇上的去处又有什么错?这是在宫里,若是搁在平常百姓家,这做妻做妾的过问夫君的去处来处都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情。我虽为皇后,却也不会用这些人之常情来欺压你们。至于制造机会,这就更正常了。皇上只有一个,嫔妃却有很多个,若不自己制造机会,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争宠也没什么不好的,若大家都不争宠,待在这个后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那妾身错在何处?”
“错在你不该用银子收买这些人,错在你不该随随便便就去相信这些人。今日,你能花银子收买他们,从他们的口中套得皇上的行踪,那么改日,旁人也能用银子收买他们,也能从他们口中套得皇上的行踪。一次一次,便会将他们的胃口养大,谁知道下一个收买他们的会是谁?到时候,即便是在这被重重重兵包围的宫殿里,皇上也会吃不好,睡不安。”
“那妾身——”
“你是妃子,是芸妃,是皇上跟前儿的女人。这皇上跟前的女人,在自个儿家里询问男人的去处竟然还要使唤银子。你这么弱,如何在这宫里生存,你这么不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利用自己芸妃的名头,那你做妃嫔又有什么意义。”
“妾身错了,妾身真的错了。”
“那就请芸妃告诉我,你还错在哪里?”
“还错在哪里?”颜沐芸仔细想着:“请皇后娘娘明示。”
“你心太急了,这才刚刚进宫,连自己的人都还没养熟就着急出去偶遇皇上,你就不担心你芸妃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当就被人给拉下去吗?”
“我——”
“若非看在顾相的份上,我断然是不会与你说这些的。”皇后起身:“既知道错了,那么受些惩罚想必芸妃你也是不会在意的。这人呐,都得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来啊,打!”
皇后才背过身去,便立刻有宫女上前压住了颜沐芸将她拖到其中一张凳子上。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自后背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就已经让她白了脸。
她的腰,是被打断了吗?
来不及张嘴,又是一木棍落下,力道似乎比刚刚第一下的时候还要重了些。颜沐芸忍不住尖叫出声,可伴随着的是更快落下的木棍。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仍是躺在皇后寝殿的门口,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是伤,却已经感觉不出身上的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