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嫁人的?”
“李老爷生病前。”
“那,李鸿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大人问的这个,于娘答不上来。”于娘半是沉思着摇了摇头:“李老爷的肠胃不好,这个李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可老爷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的问题。得知老爷因病去世时,于娘心里也甚感疑惑。也许,是得了什么急症吧。”
“你刚刚说,李鸿死后,李家散了,这园子也就废了是吗?”
“是!”
“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李老爷的丧事办完之后,夫人就来找于娘,让于娘将这小园子的钥匙交还给她。自那之后,于娘就再也不曾进来过。偶尔,路过这里,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看。那些草药都是于娘种的,也都是于娘自己打理的,心里头总会有些不舍。”
“那,在你种植草药期间,这园子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颜素问本是随口问的,不想于娘竟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情,但不知是不是姑娘想问的。”于娘说着指了指对面的那面墙壁:“那时,李老爷还在,于娘也还打理着这个小园子。有天傍晚,突然下起了雨来,于娘想到小园子里有味草药是见不得雨淋的,于是匆匆拿了遮挡的东西过来。那是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很久,就在于娘打算离开的时候,忽听到一阵隐隐的哭声。那哭声很弱,如果不细听的话,几乎是听不见的。”
“哭声?”
“嗯。”于娘点点头:“起初,于娘也并未往心里去。姑娘也看到了,这左右也是有人家的。于娘想着,兴许是谁家娘子受了委屈,借着这下雨天的遮掩发泄发泄。可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那哭声,似从地底下传来的。就在于娘附耳细听的时候,眼角余光竟在那面墙上瞄到了一个影子。”
“影子?”
“是的,是一个影子,一个姑娘的影子。于娘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家姑娘偷偷跑了进来,再细看时,竟看到那姑娘幻化成了一架枯骨。于娘吓坏了,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赶紧逃了回去。”
“之后呢?”
“不知是淋了雨,还是被吓着了,于娘生了场病,昏昏沉沉睡了两日。病好之后,于娘找了个机会,将看到的情形告诉了夫人。夫人却说于娘是出现了幻觉,还专门请了大夫来给于娘诊治,也开了不少安神的药物。自那之后,于娘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也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景象了。有时候,于娘也会问自己,当时是不是因为生病所以看花了眼。”
“姑娘,枯骨。”
“许是于娘的幻觉,姑娘听一听也就是了。”
“也许,不是于娘的幻觉呢。”颜素问盯着那面墙:“云飞,你能将这面墙给挖开吗?”
顾云飞伸脚试了试:“不用挖,直接蹬一脚就是了。”
说着“轰隆”一声,那面墙倒了,露出埋在墙体里的一副已经化作枯骨的躯干。
于娘尖叫一声,连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掉了都不知道。
“看来大人说的对,那残肢的躯干的确藏在这小园子里。”
“残……残肢?”于娘看了一眼顾云飞,竟双腿一软,跌坐了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已经到了死局的案子竟因为一个小园子豁然开朗起来。
现在,一具完整的女性骸骨放在颜素问的跟前,她是谁,她是怎么死的,死后又经历了什么,是颜素问,也是整个邺城百姓们想要迫不及待知道的事情。
“死者的头颅虽然保存的相对较好,可因为眼睛、鼻子都被挖去了,一时之间很难复原死者的真正面貌。其余的四肢、双脚又被死后肢解,伤口错落交叠,没有顺手的工具,也很难验证死者真正的死因。不过,我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发现。”
颜素问指着那具女性骸骨说:“从骨头保存的情况来看,死者并非中毒身亡。另外,我在她的骨头上发现了这些痕迹,这说明死者曾在生前遭人殴打,但持续的过程并不长。还有,死者先天不足,她的左腿比右腿短了那么一点点。单看外形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但走路一定与常人不同。还有,死者为女性,为了保持姿态优美,有可能会穿具有增高平衡的鞋,也就是说死者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同,会穿一只特制的鞋子。
因为尸体保存的不是很好,且距离现在也有一定的时间,所以我能找到的信息就这么一点点。我建议京兆尹可以往这个方向查查,没准儿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府衙布告发出去的第三天,就有一名老者寻上门来,声称自己可能认识死者。
老者姓元,单名一个生字,是个背景简单,极为普通的人。他的妻子阮氏,是个帮佣,但年轻时候曾给一户人家做过乳母。那户人家姓许,她们的小女儿许林玉,就有双足先天不平的毛病。因为是女儿家,担心长大了之后遭人指指点点,影响婚配,许家老爷跟夫人十分忧愁。他妻阮氏想了多日,才想出了一个在鞋子里动手脚的法子,就是将这略低的左脚鞋子的鞋垫做的厚实一点。
阮氏在许家待了足足三年,离开时,那小姑娘已经三岁了,穿鞋走路与外人没什么不同。因为想的这个主意好,许家在他妻子离开的时候,还多给了一些赏钱。
这个许林玉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将小园子交给于娘打理的那位李夫人。
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了。
从骸骨的指证来看,她被肢解的时候,李鸿的妻子许氏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她不是许氏,那她是谁?如果她才是许氏,是李鸿真正的妻子,那个将宅子卖给左大人,又意外身亡的李夫人是谁?
颜素问觉得头疼,甚至觉得在这些残尸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那阴谋是什么,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顾长风显然不想糊涂下去,在听完京兆尹薛东来的呈报之后,立刻着人去将埋在郊外的李鸿妻子许氏的坟墓给打开了。
许氏是意外溺水而亡,埋入坟中已经半年之久,开馆之后那股腐臭的味道几乎薰了人的眼睛。经仵作勘验,溺水而亡的许氏并不存在左右腿不一般长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个意外死亡的并非真正的许林玉,被肢解的那个才是。
刑部侍郎左宗全家发现残肢的案子还没有审理清楚,这就又来了真假李夫人案,好不容易才喘口气的京兆尹薛东来直接拿了根绳子套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正考虑着要不要将脚下的凳子给蹬了的时候,下人进来了,说是又有人到府衙报案,并且声称自己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
这第二个出现在京兆府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已经报过案的李家失踪的那个小妾。
未免再出纰漏,将脖子从绳套里缩回来的薛东来让人将前来报案的小妾直接领进了后堂。问话时,也有意摒退了左右所有的人。
“你是李鸿的小妾?”
“奴家采青,正是绸缎商李鸿的妾氏。”女子跪在地上,先磕了一个头,接着又道:“奴家除了是李鸿的妾氏,还是许府小姐许林玉的陪嫁丫头。”
“你是许林玉的陪嫁丫头?”
“是!”女子点了点头:“奴家正是。”
“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奴家采青,自三岁起便跟在小姐身旁。小姐性子柔弱,平日里也不爱出去,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采青。名义上,采青与小姐是主仆,可私下里,小姐待采青却如同姐妹。小姐出阁时,采青便陪同小姐一同嫁入了李家。
小姐与老爷成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在小姐的安排下,采青成了老爷的人,之后便有了身份,与小姐一同伺候老爷。约莫是在小姐怀有身孕三个月的时候,因为喝了一碗大夫给开的安胎药,结果腹痛难忍,没有多久孩子就掉了。老爷很生气,觉得是采青没有照顾好小姐,便让人将采青关到了后院的柴房里,等采青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然后呢?”
“采青去见小姐,小姐却闭门不见,说是见了采青会伤心难过。那时,采青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原本伺候小姐的那些人,都不见了。老爷说小姐是因为伤心没了孩子,所以将自己给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大半年,等小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十分暴躁,且动不动就拿下人撒气。”
“人遭巨变,性子改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人说的是,采青当时也是那么想的。直到有一天,小姐因为发脾气多喝了一些酒,采青扶小姐上床休息的时候才知道小姐不再是小姐了。”
“因为鞋子?”
“是!小姐双足先天不平,自学走路起穿的便是特制的鞋子,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李鸿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