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谁这么缺德,竟把死人往这水井里头扔。”
“看样子,像是个女人。”
“是女人,瞧那手脚白嫩的,说不准这活着的时候还是个美人。”
“出来了,捞出来了。咿,这不是给人做衣裳的锦娘?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沉在井里啊。”
“还真是锦娘!可惜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这死了确是不如活着的时候好看。”
“别看了,别看了,人都死了,多可怜啊,你们这些糙男人还围着人家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就不怕夜半三更的,人家锦娘找你们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是,只要这锦娘敢来找我,我就敢把她抱上我的软榻快活一番。”
“你就是个嘴欠的,有本事,你现在抱。”
“闭嘴闭嘴,都闭嘴,这是啥好事儿,你们一个个的都往前凑。你,还有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就凭你们说的这些话,我就断定,你们跟锦娘的死脱不了关系。”捕快挨个儿指过去,被指到的人,则一个挨着一个的往后退。
“大人详查,我与这锦娘的死可是毫无瓜葛。”
“就是就是,我也只是动动嘴。大人别看这锦娘长得娇滴滴的,性子却泼辣的很,平日里莫说讨她便宜,就是凑近些,都能被她给抓破脸。”
“这井是谁家的?”捕快问。
“是大家的,这是口百年老井,咱们十里铺上喝水大多都靠这口井。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杀了人还往这井里扔,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十里铺的百姓们活啊。大人,大人你们可一定得抓住那个挨千刀。”
“是谁发现井里有尸体的?”
“回大人的话,是……是我。”一个妇人白着脸站了出来,“是我发现的。”
“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早起过来打水,将桶投进井里的时候,觉得碰到了东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往这井里看了眼,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瞧出个轮廓来。起初,我也没想到这井里沉着的会是个死人,还以为是谁家孩子顽皮,又朝这井里丢了什么不干净的物件儿。水打上来之后,我瞧见里头有块帕子。那帕子,绣工极好,若是拿出去卖也是能换些银子的。我看天色还早,就返回家中将我男人叫了过来,结果他捞了几下之后,发现这下面是个人。”
捕快们面前的这口水井的确是口老井,井口四周都是用青石切成的,井口很窄,约是一个成年女子的肩宽。
“谁是你男人?”
“他,他就是我男人。”白脸女人指了下站在自个儿身旁的那个长相憨实,一直低着头都没有说话的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
“说说吧,你是如何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是我家娘子。”
“那就说说你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汉子攥紧了手:“我找了个钩子,将钩子拴在绳索上,再将绳索给投了进去。钩子落到井里就碰到了那个东西,我试探了好几次,才挂上,后来就使劲往上拉,拉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是个人。脸是朝下的,但能看见衣服和头发。哦,还有,能看见脖子,白生生的被头发半遮着的脖子。”
汉子抹了把额,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我当时是伸着头往井里看的,看清楚是个人之后,吓得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自己都给摔进去。这后面的事情,大人您都知道了。”
“你们最近一次用井水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我大概是几天前打的水,打水的时候还碰见锦娘了。”
“我是前天打的水,现在水缸里还有不少。打水的时候,我也看见锦娘了,她就倚在铺子边,我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尽管她没有理我。”
“我是昨天,昨天晌午打的水。”
“你看到锦娘了吗?”
“没有,但我听见锦娘说话了。”
“说话?”
“对!”那人摸了摸头:“这井距离锦娘的铺子很近,打水回去的时候路过锦娘的铺子,我就往里头瞅了一眼。这门是虚掩着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锦娘的身段。当时,我稍稍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原本是想多看两眼的,结果听到锦娘跟一个男人吵架。”
“吵的什么?”
“没听清,当时光顾着看锦娘了,至于他们吵的什么反而没太在意。不过,那个时候,锦娘还是活着的,我绝对不会看错。”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例如这些天锦娘都见过什么特殊的人,尤其是你们觉得面生的。”
“面生的倒是没有,面熟的倒是有两个。”
“面熟的,是那两个?”
“一个是城北袁记米粮铺的老板袁成浩,这袁老板喜欢锦娘,平时没事儿就往这里跑。锦娘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我们都猜测着,这是因为那袁成浩有钱。还有一个,是颜家的一个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咱们不知道,只知道眼睛圆圆的,总爱穿一身草绿色的衣裳,笑起来,两只眼睛会滴溜溜的转。她呢,虽不像袁成浩那样每天都往这铺子里跑,但隔着十天八天的就能见到一回。”
“颜家……是那个御医颜家吗?”
“除了那个颜家还能有那个颜家啊。”那人说着,将脚尖垫了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昨个儿下午,我还见到那个小丫头了。她当时就站在锦娘铺子的门口,也不知是刚从里头出来的,还是敲门想要进去的。这锦娘在十里铺也有些年了,说实话,这白天里从未见她关过铺子门。
“你,去颜家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喜欢穿着草绿色衣裳,眼睛圆圆的姑娘。你,跟我去铺子里面看看。仵作呢,仵作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仵作到了!”一个老头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不好意思,昨个儿喝酒,耽误点儿功夫。尸体呢,在哪儿?”
捕快指了下刚刚被打捞上来的锦娘:“在那儿。查仔细些,我要知道锦娘的死因。”
“是个姑娘啊。不对,看着发髻的模样,应该是个妇人,年轻貌美的妇人。”仵作打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酒嗝:“这是井水里捞出来的?”
“不然呢,还能是从河水里捞出来的?”
“您别误会,我小老儿不是那个意思。”仵作嘿嘿笑着:“这井水里的尸体,因为水的关系,没有办法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被投进井里的,这点儿我小老儿可得先给你说清楚了。另外,这尸体还挺新鲜,你看着手指头,软乎乎的。”
“我问的是死因,不是手指头软不软。”
“你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捕快,脾气这么急躁做什么。这手指头变软,说明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这衣裳有些皱,不知道是投井的时候弄的,还是投井之前被弄的。”
“你是仵作,你问谁?”
“我小老儿自言自语的不行吗?”仵作仔细查看着锦娘的尸身:“没有刀伤,也没有被绳索捆绑或者束缚过的痕迹。指甲没有断裂,身上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挣扎过的样子,这人难道不是自杀的?”
“我再说一句,你才是仵作,她是不是自杀的,我需要你验看,需要你告诉我。”捕快急了,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知道知道,你急啥嘛?”仵作打了个哈欠:“昨晚酒喝多了,人也困倦的厉害,你瞅瞅我这两只眼睛肿的。这人呐,老了老了就得服老,就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喝酒熬夜,伤身,太伤身了。”
“这尸体您老还验不验呐?”捕快将佩刀都抽了出来。
“验,我是仵作,验尸是我的最喜欢的,况且还是这么新鲜好看的尸体。死因,你要死因是不是,等会儿,稍微等那么一小会儿。”仵作小眼一眯,开始仔细验看起来:“死者两侧肩膀、上臂外侧有大片损伤,颜色呈灰黄色,但这些伤不是死前留下的,而是死后被凶手拖拽尸体到此留下的。另外,在死者身上,我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致命伤,倒是口鼻这里有些印记。你看看这些印记,像不像是被人捂过的痕迹?这死者,十有八九是被人给捂死的,凶器就是凶手的那只手。加之这些死后损伤,可以印证一点,她是被人杀死后,从铺子拖拽到井口,然后头朝下,扔到井里的。”
“拖拽?”
“是拖拽,而且还是拽着双脚的那种拖拽,因为死者的背部是被拖在地上的,故而才会留下这些痕迹。凶手,应该不是那种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的,因为拖拽并不比肩抗来的轻松,而且很容易留下罪证。凶手,极有可能是身体瘦小,力量单薄的人,也可能是个女子。”
“那个袁成浩身形如何?”捕快问周边那些围观者。
“身高八尺,腰宽体胖,但从外表看,像是练家子。”
“也就是说,凶手不是这个袁成浩。”捕快眯了眼:“走,我们去趟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