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马秀英说:“你这疯丫头又来说疯话。不这样怎么办?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朱元璋对郭宁莲作了个揖:“求宁妃高抬贵手,成全了我吧。”
郭宁莲说:“你是王爷,你想纳多少妃子都是没人管得了的,要我来成全什么?”
朱元璋也动了真感情,红着眼睛说:“话虽如此,你二人与别人不同,与我风风雨雨过来的,枪林箭雨,九死一生,我什么事都不该越过你们去。”郭宁莲听后心中酸楚,眼中热泪滚涌,不好再说什么了。
隔墙有耳
清晨满江大雾,罩着两岸如烟的绿色。雾中隐隐透出桨声和船头犁水发出的哗哗声。一条官船从雾中渐渐现出轮廓,刘基、宋濂奉命正前往洪都的路上。宋濂对刘基说:“你这人,偏偏拉上我去当什么钦差,这是什么好差使吗?”
刘基说:“只不过是我嘴快说出来了罢了,朱元璋为什么希望你去?”他灵机一动指着岸山引水渠说,“你好比那引水渠的闸,水大了你可以关闸,不至于发大水。”
“反正我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到了洪都,我就去探幽访古,找那里的耆宿大佬们吟诗作画去,你一个人去办案吧。”
刘基说:“好啊,我乐得耳根清净。”
“你看吴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有对你单独面授机宜吧?”
刘基摇摇头,这倒是朱元璋值得人敬重的地方,如果为了杀一儆百,为了树立威望,必要时借儿子的人头一用,朱元璋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你别一口一个朱元璋地叫。”宋濂说,“隔墙有耳。他是吴王了,你这么叫他,他虽不会对你治罪,心里也不会舒服。”
“你这样小心地活着,将来会善始善终、有个好结局的,我就不一定了。”他经常用这样调侃的口吻挖苦宋濂,宋濂早习以为常了。
“祸从口出,”宋濂说,“伴君如伴虎,既要为人家做事,又不让人家心里痛快,这是图什么呢?”
刘基笑道:“秉性使然。”停了一下,他用赞叹的口气说:“可惜你我行色匆匆,没来得及赶上朱元璋大赦钱万三的场面。”
宋濂说:“赦也就赦了,又准许他给京城门题匾,又给他在家乡立牌坊,忽而天堂、忽而地狱,叫人哭笑不得。”
“这就是权力的妙用,”刘基说,“就是我说的小大由之。钱万三应该感激你,是你救了他一命,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回事。”
“真正救他的是你刘伯温。”宋濂说,“你是始作俑者。马王妃也是一方面,我都没有想到,她在朱元璋面前有这么高的威望。”
“你可犯忌直呼其名了!”刘基笑道,“响鼓有时也要重槌,朱元璋是谁?并不是神明,岂能无过?他的聪明在于一点就透,不是个糊涂人,陈友谅、张士诚所以不能持久,因他们身上缺了朱元璋的气质、胆魄和胸襟。”宋濂点头称是。
挥刀自宫
按着朱元璋的点拨,云奇带着伤来给达兰妃子赔礼请罪,因为伤痛,他比以前瘸得更厉害了。
遍体鳞伤的云奇趴在地上给达兰叩头,不敢正眼看她。他总觉得她那全裸的、两个乳房颤动的样子就在眼前,这令他又惊又怕。
达兰说:“若不是我心软,你就没命了。你昏了头了,竟敢闯入我的浴室!我这也是后宫,皇宫的规矩你懂吗?”
云奇说:“我今后学着点,求娘娘跟王爷求求情,别把我弄走。”
“你还想在他左右啊?”达兰说,“你做梦吧!你这么个瘸子跑前跑后的给他丢尽了脸面了,他要你,我也不让他要,你走吧。”
云奇直挺挺地跪着,说:“我瘸,我到后宫去服侍娘娘,还不行吗?我来回给王爷传个信,我死也不离开他,他答应过我的。”说着,伤心得呜呜地哭起来。
达兰哭笑不得地说:“你是真傻呀还是假傻?你一个大男人能到后宫去?”
“我从前也去呀,马娘娘、郭娘娘那我天天跑好几趟。”
“那时候还没有后宫!”达兰说,“今后不同了,管理后宫的人虽是男的,却不是真正的男人,太监是怎么回事,你懂吗?”
云奇张大了嘴巴,半晌闭不上。
达兰纵声大笑起来:“傻了吧?你若还想象从前一样到后面去侍候王爷,那你就把你下面的东西一刀剁了去。”
云奇感到受了屈辱,爬起来,痴呆呆地往外走。
他并不是不知道太监是怎么回事。最近,吴王宫确实严了,不知从哪里招来许多十来岁的孩子,据说一律割去了尿尿的家什,那往后尿尿不得像女人一样蹲下了吗?更要命的是不能传后了呀!
朱元璋并没有强迫他或暗示他要割去那个根,他这几天在外面养伤,倒也没见到朱元璋。他有点犯愁了,如果自己不当太监,想不离朱元璋左右,是万万不能了。他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了新打造了大门的吴王宫门口,那里警戒森严,非从前可比。
朱元璋不食言,他真的用陈友谅那张镂金大床打造了一块巨大的金碑,上面大书“玩物丧志”四个字,是给他自己看的,未尝不是告诫百官的。
朱元璋过来了,见了他,吩咐住轿,轿子一落地,云奇从旁边一瘸一拐地过来,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伤好了?”
云奇憨憨地一笑,说:“没伤筋动骨,没事了。”
朱元璋说:“你真冒失呀,我若不给你求情说好话,还不得叫人活活打死。”
云奇说:“娘娘在里头喊来人,我就进去了,哪知道她在洗澡。”
朱元璋迈步进入宫门时,云奇也跟了进来,但把门的侍卫用交叉的方天画戟挡住了云奇。云奇说:“挡我干什么?我是跟王爷的呀!”
一个门卫说:“不准男人擅入,正是王爷下的令啊!”
朱元璋回过头来对云奇说:“现在这里是王府后宫了,和从前不一样了,只有太监可以出入。”
云奇说:“我再也不能跟进去伺候您了吗?”
朱元璋说:“明个,我给你找点别的差使干吧。”
“不,”云奇固执地说,“你半夜三更要写字,谁给您研墨呀!”
朱元璋笑笑说:“那自有太监干了。”说罢进去了,把云奇晾在了门外。云奇舍不得离开朱元璋,他已经习惯了追随朱元璋的生活。
云奇对传宗接代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当和尚也没动过杂念,如花似玉的女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
问过太监的领班后,他终于知道,人若没了那玩意儿,就万念俱灰,见了女人和见了一根木头一样没感觉。他忽然记起了当年和朱元璋在皇觉寺的一桩往事,一天,他喝了一肚子凉水,晚上与朱元璋盖一条被子取暖,憋不住尿,尿了朱元璋一身,朱元璋骂了他,还恨恨地说:真想拿小刀把那玩意儿给你割了去。今天这不是应验了吗?
云奇决心当太监。他到集市上买了一把锋利的尖刀,是屠户杀猪用的那种,又尖又长又快,亮闪闪的,看一眼都令人心里打战。
云奇痛苦地蹲在宫墙脚下的荒草丛中,这里很少有人来,只偶尔有都督府巡逻的兵士走过。云奇给自己壮胆:“别怕,疼也就是疼一会儿,就过去了,割去这烦恼之根,就和剃去烦恼鬓毛一样,一了百了!他对我这么好,万一他赶我走,我到哪里去存身?难道再一次半路出家去当和尚吗?”
他咬咬牙,抓起尖刀,解开了裤子,左手抓牢那玩意儿,一闭眼,右手用力切了下去,他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血喷了他一脸,他痛得昏死过去。
所幸恰巧有一队巡逻兵沿着墙脚走来,听到云奇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叫,以为出了命案,立刻拔步向发出叫声的地方奔去。
巡逻队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里昏了过去,手里握着尖刀,刀上有血,有人喊:“自杀的?”可看看云奇的脖颈,完好无损,正奇怪,又有人叫:“看,一裤裆血!”又有人说:“自杀怎么不抹脖子砍下头。”
围上去的几个人细细一看才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嘻嘻地笑起来,笑归笑,还得救他呀,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走了。一个士兵用手提起草丛中血淋淋的生殖器,问队长:“这玩意还要吗?能不能接上了?”
队长吩咐他扔大道上喂狗!士兵果然用力一甩,把那一串东西扔到了官道上……
沐英过门不入
这天朱元璋从外面回宫,刚来到“玩物丧志”的金碑前,只见一骑马飞奔而来,骑手大叫“王爷!”朱元璋见是沐英,高兴地说:“快进来,你娘想你,天天梦见你。”沐英跳下马,与朱元璋并肩而行。
沐英是前几个月“放飞”的,朱元璋让他离开宫中,到军营里去历练,而且让他不要死守着一个将军学本事。
朱元璋问:“学会打仗了吗?”
沐英说:“他们打法不一样,徐达稳,常遇春急,汤和猛,蓝玉狠,我不知学哪一家好。”朱元璋说:“那你自己拿主意呀!”
沐英说:“我把他们的长处都揉到一起,这就是我的打法。”
“有出息!”朱元璋夸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每个将军都跟一段时间的原因,这和学艺一样,要学会看艺、偷艺,光看《孙子兵法》可当不了上将军。”
沐英说:“是。”朱元璋问:“说正事,你一定带回好消息了。”
“徐达将军带兵在海安坝上,打败了张士诚军后,围住泰州,把来自湖北的援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把他们的元帅王成也活捉了,但元朝的佥院严再兴在泰州城里拒不投降,相持不下。
“最近得到消息说,张士诚率大军去攻我们的江阴了。徐将军让我来请示,是去援江阴,还是接着围攻泰州?”
朱元璋说:“上午康茂才从江阴派人来告急,说张士诚亲率四百艘战船出大江,已到达范菜港。就我分析,这是张士诚的一个计策。”
“声东击西吗?”
“张士诚知我大兵压境,绝不敢轻易犯我江阴。定是疑兵,无非是逼使我们陆师去守水寨,这样他便攻击我陆寨。你马上返回,告诉徐将军,千万别上当!”
沐英问:“我马上走吗?”
朱元璋说:“可以喝一口水。”
沐英面有难色地说:“到了家门口,我得看娘一眼啊!”
“你娘今天陪外祖母到鸡鸣寺还愿去了,如果等就是几个时辰,会贻误军机的,你不是要做大将军吗?大将军是不为个人私情所累的。大禹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啊!”
“我懂了。”沐英眼含泪水,从怀里掏出一尊带链子的小玉佛说,“这是开过光的,是我自己买的,不是战场所得,送给娘,让佛保佑她。”说到这里,沐英流出了泪水。
“你娘也天天叨念你,但一个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