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权力野兽朱元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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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

第十一章 (2)

朱元璋忙上前去要跪下磕头。郭山甫挡住朱元璋,说:“如今你是王爷,我是草民,我可承受不起你的跪拜之礼呀!”

几个人站在废墟前看了一会,朱元璋说:“我朱元璋有今日,多亏两个人,一是老泰山您,一个是我的师傅佛性大师。现在安定多了,我想接你们二位到金陵来。”

郭山甫却表示他决不受这种拘束,并且预言佛性大师也不会答应。

朱元璋说起要在原址上重修父母墓地,想请岳父代为操心。

郭山甫说他正是为此事而来,责无旁贷。既然光复了濠州,他就猜到朱元璋该回来了。

朱元璋说:“我常想,岳父为什么不把这块龙脉上的坟田留给自己家呢?”

郭山甫说:“不瞒你说,不是没试过。”从前他看中这块皇帝田后,把自己祖上的坟迁过来了,不上十天,天下暴雨,霹雷闪电,天晴之后去看,石头都霹裂了,亲人的骨殖洒了一地。他从那以后不再作非分之想了,不是你的,勿伸手,是你的,不要也会来。

忽然见几骑马飞驰而来,朱元璋望去,见下马者是李善长和胡惟庸,正向山门走来。朱元璋不知道他们又追来干什么?他真想在家乡安静地住几天。

郭山甫猜测他们是来劝进的,拥戴他当皇帝。朱元璋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非但没显得怎么高兴,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

郭山甫说:“老夫知道你心里的障碍是什么。”

朱元璋说:“请岳父猜猜看。”

郭山甫一语道出:“是小明王。现在他是皇帝,你自愿在他下面称臣,自己突然称帝,怕史书上不好写这一笔吧?”

这话令朱元璋心惊,却是一语中的,不得不点头道:“岳父啊,你真不该只是我的岳父,你若出山,又比别人不同。”

“那可是家天下了。”郭山甫哈哈大笑。

李善长首先说起张士诚真不识抬举,好言相劝,他却出口伤人,骂不绝口,给饭也不吃。李善长怕他寻短见,把裤带都搜走了,张士诚用扯碎的衣服拧成绳,还是上吊死了。

朱元璋一愣,随即说:“死就死了吧,这才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陈友谅和张士诚,这两个最让我头疼的劲敌,已经不复存在,南方的方国珍、陈友定、何真、也儿吉尼,尽管还占据着浙江、福建、广东与广西的部分城池,但都不足为患!很快,我们就可以计议北伐,扫荡元朝,打到大都去!”

李善长说:“百官让我来劝殿下于北伐前称帝登极,顺应人心。”

胡惟庸说:“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希望殿下莫伤大众之心。”

“你们比我都急。”朱元璋笑笑说,“等我回去再议吧。

自寻死路

朱元璋心中挥之不去的那块心病本来就是小明王韩林儿,这个不识时务的龙凤皇帝偏偏不识趣,隔三差五来一道圣谕,尽管都是不咸不淡的鸡毛蒜皮小事,也够烦人的了,好像提示和考验朱元璋的忠诚。

这天朱元璋与百官正在议事,礼仪官又来报:“龙凤皇帝有圣谕到。”刘基看到,朱元璋脸色登时变得煞是难看,但也只是瞬间的事,马上又变得泰然平和了,并且显得很谦恭,弹冠振衣起身降阶迎圣旨,李善长等虽不情愿,也都跟在后面,只有刘基未动。

宋濂碰了他一下:“走啊。”

刘基说:“我从来没拜过小明王韩林儿,我只认朱元璋。”

宋濂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众臣一起跪到了朱元璋身后去接旨。

来使对跪在香案前的朱元璋宣读诏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吴王新克姑苏,实力日增,已有半壁天下,可喜可贺,今朕欲迁都金陵,谕令吴王前来迎驾。钦此。”

朱元璋说了声“臣朱元璋领旨”,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圣旨。他说了声“好好款待钦差大人”,转身往座位走来。

人的忍让都是有限度的。朱元璋几乎要脱口而出骂祖宗了,这小明王不是得寸进尺,蹬着鼻子上脸吗?他以为他是谁?马打江山驴坐殿,他居然要跑到金陵来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从前离得远,朱元璋尊奉龙凤皇帝,用他的年号,尚无大碍,人人只是把小明王当成个牌位,是个象征、符号而已。一旦把他接来,一城二主,那岂不是作茧自缚?

朱元璋脸色极不好看,他走到座位上,随手将圣旨扔在地上。

刘基用胳膊碰了宋濂一下,说:“小明王太不明智,这是自取灭亡啊。”宋濂点了点头,沉默无语。趁朱元璋不在意时,李善长悄悄拾起圣旨,再悄悄放在案上。

杨宪问:“殿下真的奉旨去接小明王吗?”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说了吗?奉旨。”

汤和说:“天不可有二日,他来了算怎么回事?”

“放肆!”朱元璋拍了桌子,又开始做表面文章:“这叫什么话?什么时候一天有二日?我朱元璋本来就是龙凤皇帝的臣子呀!”

李善长道:“殿下对得起龙凤皇帝了。从前他在安丰被人攻打得危在旦夕时,是我们出援兵救了他,把他安置在滁州的。”

常遇春说:“他好好在滁州待着得了,得陇望蜀,又想来金陵。”

见众人都向着自己,朱元璋心里很高兴,觉得五腑熨帖,便说:“当初不如听伯温先生的话,与龙凤小朝廷一刀两断也就好了,现在成了两手捧刺猬,不再听命于他吧,天下人会说长道短,捧在手里吧,又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成了为他效力的。”

汤和说:“那真成了马打江山驴坐殿了。”

朱元璋又斥了一句:“不得无礼。”

陶安道:“迎来小明王,怎么安置呀?还要修宫殿才行吧?”

朱元璋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他显得很大度,强调不能忘本。

“当初我们势力不大时,龙凤皇帝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过问我们的事情,还一直在北面与元军作战,等于为我们筑起一道藩篱,现在不能因为我们强盛了就忘本,”朱元璋看了看众人,道:“廖永忠——”

廖永忠从后面站了出来。

朱元璋道:“接驾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多带舟师,要安然无恙地接皇帝到来,不可有半点差池!”

廖永忠说:“臣遵命。”

朱元璋又对刘基说:“想麻烦伯温先生做一次监工,委屈了。”

“我本是闲人。”刘基无可无不可地说,“不知让我做什么?不会是大兴土木,为龙凤皇帝修宫殿吧?”

朱元璋道:“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正是要你做宫殿监工。”

刘基煞有介事地说:“这差使我可不敢接,殿下想杀我,找个别的名目也好。”

朱元璋笑了:“我是认真的,先生何出此言?”

刘基说:“去滁州迎驾,往返半个月就够了,半个月的时间,别说修宫殿,即使是筑一马厩也来不及呀!”

朱元璋笑道:“我并没有逼先生在半个月内造出一座宫殿来,先生可先选好殿址,再找人画出图样来,龙凤皇帝驾临金陵后,可先住在吴王的旧宫中,待新皇宫落成再乔迁。”

刘基说:“既是不急,那我就当一回监工。”

朱元璋对小明王表现出的恭顺和忍让,让大家很是奇怪,散会后众臣僚陆续往外走,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廖永忠已经走到奉天门了,胡惟庸追了上来,道:“廖将军请留步!”

胡惟庸悄悄对廖永忠说:“吴王殿下请你现在单独去见他。”

死期已到

回到礼贤馆,刘基下了轿,没有回房的意思,等宋濂也落了轿,他说:“我们在外面坐一会,这里凉快。”说完朝大柏树下的凉亭走去。

宋濂便也随他坐到亭中,说:“伯温今天拣了个好差使。”

刘基说:“是呀,闲人闲差。”

“这可不是闲差。”宋濂道,“又要筹措银子,又要购买砖石木料,又要去聘请工匠,恐怕是世上最冗杂的事了,我一听都头疼,你还说是闲差,我真不明白,他怎么相中你了!你怎么是干这个的料呢?”

刘基见侍者来送茶,便暂不说话,侍者走后他说:“你说对了,若真想大兴土木,他决不会委派我。他明白,只有我会深悟他的意图。”

宋濂问:“什么意图?”他一时没悟出其中的奥妙。

刘基大笑,道:“什么也不用干,这还不是天大的闲差吗?”

宋濂大惊:“依你这么说,他压根儿就没想给小明王建宫殿。”

“对呀。”刘基说,“这一切都是做样子给文武百官们和天下百姓看的。大家轻视、贬低小明王,拒小明王于门外,正是朱元璋所想、所愿,但他做出虔敬、忠诚的姿态来,他就不会背上叛主的骂名。”

宋濂表示怀疑:“如果这才是他的本心,他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小明王总是要接来的。拖过初一还能拖过十五去吗?”

刘基笑而不答。宋濂问:“你笑什么?”

“你会看到的。”刘基长叹一声,“这小明王也是多事。老老实实偏安滁阳,有碗饭吃,又能过过皇帝瘾,却偏偏要到金陵来,他不知道,这个昏招会让他把吃饭的家什也丢了。”

“你是说——”宋濂忽然意识到小明王死期已到。

刘基说:“我什么也没说。”说罢又笑。

宋濂摇摇头,忽有所悟地说:“这朱元璋,真天生是个驾驭天下的人啊,历代帝王所有的他都有,历代帝王所不具备的,他又独有。”

刘基道:“你这迂夫子,怎么忽然比我都明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