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钟的时候,艾草给刘二姐打电话,几乎是哭着问她怎么办,刘二姐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死不了,睡一觉就好了。她还是哭,说你怎么知道。刘二姐便吼,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然后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艾草在窗前站了一会,把窗帘拉开一点点缝,看着外面花园里的灯,黄的灯蓝的灯红的灯,把一个清冷干净的世界点缀得好看极了。昨天晚上她还和甄先生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后看外面的风景,甄先生说这就是闲坐庭前看落花的意境,最好的日子。她笑话他,说他个文盲,冒些酸话,愣混充自己是知识份子,往死里瞎矫情。他也不反驳,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求她嫁给他。
他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有时候是认认真真的,嫁给我吧,艾草。有时候是混不正经的,说就你这样的德行,除了我瞎了狗眼能看上,别人还有谁能看得上?再有的时候,是蛮横无理的,说反正你得生生死死跟我捆在一起,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还有一次是低声下气的,说求你了,艾草,看在我这么一往情深待你的份上,就嫁给我吧好不好。
她觉得他可笑,天下多少好姑娘不去求,偏偏死赖着她不放,何苦来的。她走到床边,又静静地看了甄先生一会,兀自苦笑,嫁你,说得轻松,俩都不是正常的人,身份全是假的,怎么嫁?怎么娶?难不成天地为媒私定了终身不成?再说,不管你怎么打算将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一回去,就还是从前那个一百八十斤的肥婆娘,守着间破店,过穷苦的日子,你还能要我?到那样的情况你还能要的话,就说明你是真的爱我,那再考虑嫁不嫁。
到时候再说吧,横竖她是个没有爱情的人,想得太多,未免可笑。不过说句实在话,她能不能爱他有么关系呢,爱情是种味道,尝过了就好,再相爱的两个人一旦走进婚姻里,跟柴米油盐碰在一起,这样那样的事多了,都会生出些厌烦的心思来,再久一点,就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来,所以这世道,出轨的离婚的事情数不胜数,当然,白首偕老的夫妻也比比皆是,可从年轻走到年老,这中间的几十年里,得经过多少磕磕绊绊。
艾草是务实的人,不信天长地久的爱情,只信踏踏实实的日子,爱情是种味道,闻过,尝过,存在心里,挺好。并且,只要日子是踏踏实实的,爱情的味道就永远是在的,香暖的,窝心的。
她轻轻悄悄地爬到床上,钻进被窝,依偎着甄先生的身体,仔仔细细捕捉他的心跳和呼吸,还是怕他在哪个不当心的瞬间,突然死掉,剩她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当铺的事,没办法应付暗夜主人。她从进当铺到现在,主人一次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她有时候想象他的样子,凶神恶煞的,青面獠牙的,眼若铜铃声若洪钟那么一个,骇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