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到吕连长收了声,现在只等李教官一声“解散”口令,我们就能跟其他班级那样一轰而散,欢呼奔回宿舍冲凉,或者奔向木木小屋买一瓶冰水往脖子里浇。
我们等啊等啊等啊,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明白,林雪艺的事情就这么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李教官摆出一副不把事情解决掉就绝不罢休的气势,表情跟厕所里的石头样又臭又硬又难看。他就那样把我们死晾在操场上站,什么口令都不下,整整站了半个多小时,站到操场上的喧闹声轰隆轰隆远去,变得越来越安静,安静到我几乎生出听见风声的幻觉来,他才终于叫我们原地坐下。这一坐,又是整整二十分钟水滴石穿的沉默。
金杰人有点慌张起来,她说小暖,完了,今天晚上我们是要死在这里了。
李嘴官嘴里冒出一声意味深长又沉重不堪的笑。他说金杰人,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你且死不了,你们都死不了,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你们这一帮子都死不了!他这样说着,又笑了一声,笑得悲悲惨惨,笑得我们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背上一阵一阵发凉。
金杰人说完了完了完了,小暖,看样子,我们教官是疯了。
李教官还是在笑,苍苍凉凉的。他说金杰人,我没疯。说疯,也是你们疯了。你们自己拍着胸口想想,这学校里谁还能比你们更疯?吵架打架。脱队溜号。浪费粮食。翻墙外出。通宵打游戏。给教官下药。毁坏学校公物。欺负女同学。你们自己说,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我再疯能有你们疯?你们自己说说,那些都是人干得出来的事?你们才几岁?才几岁啊?!你们这么好的命能上这么好的学校,怎么就不肯给我干点人该干的事情呢?我有三个妹妹都上不起学,天天上山捡煤渣供弟弟上学,晚上躲在被窝里抱着弟弟的课本偷偷地哭。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看在还有很多人上不起学的份上,好好地做一个正常的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可以吗?!
我听见眼泪的声音,砸出一整个夏天的寂静。
沉默很长时间以后,李教官叹着气低声说,你们有些同学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今天看电影的时候,我们班有人中途脱队溜走。这个人到底是谁,吕连长心里没数,我不可能没数,我认识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闭着眼睛都能想得起你们五十多张脸有几张方的几张圆的。所以我劝这个人自觉点,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也行,自己去找吕连长道歉,说明一下私自脱队的理由,到底有什么事情急迫到你连个假都来不及请就跑掉,吕连长说,如果情有可原的话,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追究,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只是逃着好玩的话,你们大概可以预见到底会有什么后果的。还有,如果死不认账的话,我也没办法包庇你们。所以,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