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艺蹲着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惨白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进房间拿干毛巾给她擦头发,一点一点擦干。一边擦一边小声跟她讲从昨天到今天发生在周围的事情,讲池宁,啊呆,金杰人,隔壁寝室的张扬,田娜,陆菲儿,蔡丽亚,还有我们的教官。我抚摸着她瀑布样的黑头发叹气,说教官下死命令,非要我们把头发剪短,不过管他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几个人真正把那些规定当回事情看。
我不停不停地说,完全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事实上林雪艺的确没有在听,她还在哭,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地板上,到处都是烧伤的味道,深层窒息。我擦干她的头发以后去擦她的眼泪,却手忙脚乱越擦越多然后我也开始哭。
赵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看见我哭就慌起来,赶紧伸手给我擦眼泪,也是手忙脚乱越擦越多。他说小暖,别哭,别哭呀小暖。我听见他这样说就哭得更凶。任何时候只要我哭,他都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话。别哭,小暖,别哭呀,小暖。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们才回房间里去。我知道她们都没睡着,怀着各自的心思静静地等着我们。林雪艺的床没有铺过,她摸着黑去找席子,我把她拉到我的床边,叫她别铺了,今天就跟我睡一张床。她没有推辞,顺从地和我面对面并排躺下,我还是闻到她身上湿漉漉的水气,真的像海水的味道。我凑过去,一寸一寸嗅着她脖子里的皮肤,突然就笑了。我说雪艺,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条人鱼变来的。她也笑起来,一寸一寸嗅着我的皮肤。她说我也怀疑,你是不是吃青草长大的妖怪。
然后我们就睡着了,再然后,我们又一起被噩梦惊醒。林雪艺用手撑着床板坐着喘气,衬衫从肩膀上滑下来,露出披着微蓝色光的皮肤。我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她很重地点头。她说她梦见她死了。她说你呢,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大火烧过来了,好大的火,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保护着我奔逃,他受了伤,血汩汩地流。我看着两只手心发很久的呆,我说雪艺,我几乎都感觉到那些血的温度了,滚烫滚烫的。
她也看着自己的手心开始发呆。她说她也是,她梦见自己死了,匕首插在心脏上,她用手去捂伤口,血就从手指缝里淌下来了。
再然后,金杰人突然踩着自己的床沿把脑袋伸上来,微弱路灯光线里面一派悲伤的神色。她伸手摸摸我的头,又伸手摸摸林雪艺的头,眼睛里面是汹涌而隐忍的黑色暗潮。她说唉,唉唉。雪艺,我对不住你。唉,小暖,你欠雪艺的太多了,还都还不过来。
她说完,又看着我们唉唉唉叹了一阵气,然后下去了。把我跟林雪艺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我说不行,我得问问胖子到底什么是什么意思。我说着爬到金杰人的床上推她,说胖子,起来,别给我装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