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以后纪本初收拾好拜寿的贺礼,打点完宗府的琐碎事情之后便携同齐瑾瑜动身西行,华山距离长安不过两百里路程,两日就可抵达。
纪本初原本想要秦克己陪同前去的,后来想到他与王鈅势同水火的关系就此作罢了,省得两人一言不合再闹出什么乱子,毕竟是进宫面圣,马虎不得,因此只带了朱莫岐、常棣华和丑、寅二门弟子各一人,以及随从数名。
齐路遥和燕无期等人在一起玩了两天,也都熟络了,一时竟高兴得忘乎所以,也不想再去长安看什么热闹,便要求齐瑾瑜把她留在一剑宗,待返程路过时再接上自己。
齐瑾瑜巴不得甩掉这块粘人膏药呢,自己落个清闲自在,也就欣然答应了。
秦克己等人将纪本初一行送至山脚,众人还未上马,正互相告别之时,王鈅已经骑在马上,勒着缰绳来回踱步,不耐烦地嚷嚷着:“马上晌午了!再不起行,后天也到不了长安!”见没人理他,碎碎叨叨了几句,扬长而去。
“我暂把小妹交给无期兄弟了,这丫头素日被家父惯坏了,可恶的很,我知道兄弟你是个谨慎的人,烦请多约束着她,愚兄先行谢过了!”齐瑾瑜笑吟吟地嘱托燕无期。
见齐瑾瑜又在众人面前贬低自己,齐路遥暗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起行。
“哈哈!现在就开始嫌弃我这当哥哥的,要赶我走了,倘若以后把你嫁到这里,我岂不是连门也进不来了?我走了,二泡子你好生待着。”话未说完齐瑾瑜已然策马动身。
齐瑾瑜最后那句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颜天纵笑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了,大笑不止道:“二泡子!哈哈哈!你叫二泡子!居然叫二泡子!哈哈哈哈!”
齐路遥的脸颊自小就鼓鼓囊囊的,已经十三岁了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家里人就给她起了这么个昵称。
齐路遥猛然扭头,咬牙切齿道:“颜天纵!我杀了你!”
天纵听见这话拔腿就跑。
“颜天纵你站住!不!三猴子!你站住!”齐路遥嘴上也不落下风。在山上这五年时间,颜天纵已经开始长个子了,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干瘦干瘦的,四肢也比别人略长,跑起来确实很像山顶上的一种长臂猿猴。
相比于颜天纵,燕无期和白蔷薇要庄重很多,只是望着这俩活宝打闹,随后相视一笑,快步跟上了去。
纪本初一行人走得并不快,抵达长安时已是第三天正午,早已有礼部官员为他们安排了驿馆,一剑宗和万象门各住一院,对门而立。
纪本初向来处事老练,吩咐好一应事宜后便带着朱莫岐出门了,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和一剑宗皆有来往,各司主事之人纪本初自然要去登门拜访的。
纪、朱二人在宗正寺少卿家中用过晚饭,回到驿馆时已是戌正时刻,见驿馆门口有个穿布衣之人,在来回踱步,守卫却没有理睬他。
待二人走近后,那穿布衣之人连忙迎上来,作揖说道:“二位郎君可是一剑宗的纪先生和朱先生?”
“你是何人?”朱莫岐问道。
那人道:“小人是西市渭城酒家的小跑堂,奉主人之命来请纪先生到店中一叙。”
纪本初暗暗沉思:“渭城酒家?我与之并无交际,找我作甚?”
那人见纪本初并未答话,又道:“出门前主人曾吩咐说,想与纪先生做笔买卖。”
纪本初来了兴趣,笑着问他:“敢问是什么买卖?”
那人凑近了,耳语道:“可以让万象门自断一臂的买卖!”
纪本初脸色“唰”得一下沉了下来,低声怒喝:“胡闹!”随后一甩袍袖,头也不回,进了驿馆,并吩咐门口守卫:“将此人轰走,以后不许他再靠近!”
回房后纪本初问老二:“师弟可知道西市有一家渭城酒楼?”
“渭城酒家我倒是知道,但不在西市,此乃渭县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西域来往帝都的商人都在此歇脚,酒楼老板姓陌,是个胡人,至于和西市的这家渭城酒楼是否有关联,我就不知了。”说完这话,朱莫岐复又问道:“师兄作何打算?”
“明日一早我且去趟西市,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朱莫岐知道这是天子皇城,宗主又是奉命入京祝寿,断不会有人在此时寻衅滋事,再说偌大天下又有几人敢在一剑宗宗主头上犯冲,因此也未阻拦,张口附和道:“明日我与掌门师兄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纪本初笑道:“师弟勿要紧张,你也说了渭城酒家的杏花村远近闻名,我只是去略作品尝,看是否果真如你所说。至于师弟呢,明日你代我去拜访一下兵部的袁虎方师弟。”
隔天一早,纪本初穿过一众住坊,到了长安城的西市。
帝都有东、西两市,既是举国上下走卒贩履之中心,也是四夷万邦商贾贸易之枢纽。满目皆是繁华热闹之景、欣欣向荣之态,市内财货八百行,四方奇珍,皆所积集。大国风流在东西二市可窥一斑。
东市靠近大明宫、兴庆宫等皇城宫殿,因此围绕东市附近,建有众多达官显贵的豪宅大院,例如永兴、安兴二坊,来此处消费的非富即贵,因此,奢饰品商铺在东市是随处可见,又因靠近皇宫禁苑,东市氛围更为严肃。
西市既是平民百姓聚集之地,也是外邦商客的集散中心。与东市不同的是,西市不仅酒肆商铺林立,文娱气息亦十分浓厚,来自天竺、大食、回鹘的杂耍艺人都在此处歇脚,随处可见载歌载舞者。
朝廷对东西两市亦有严格管控,几时开市、几时闭市都有相关条例。东西两市每日辰正开市,以钟楼撞钟为号;每日戌正闭市,以鼓楼击鼓为号。
此间正是辰正时刻,刚刚开市,各处商人都在为一天的营生忙碌。纪本初也不着急,悠然漫步在大小街巷之中,忽见拐角处有一座三层楼阁矗立,窗外横挂一面杏黄大旗,上书:“渭城酒家”。
此时并非用膳时间,店中几乎无人,只有三两个小厮在门外打扫,纪本初进门后并未有人前来招呼,于是朝柜台径直而去,“嗒嗒嗒”在柜台上轻声敲了几下,忙着算账的老先生抬起头,凑近后定睛瞧了瞧纪本初,道:“老朽耳拙,未听得有人进来,请问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纪本初略微提了提嗓门,拜道:“老爷子有礼了,在下名叫纪本初,来找你们店主。”账房老先生慢吞吞地“哦”了三声,告诉他上三楼便是。
他刚到三楼拐角处,迎面走来一精壮汉子,躬身道:“我家主人恭候先生多时,烦请先生随我入内室详谈。”
纪本初来了兴致,心想:“昨日我斥责了传话之人,竟还料定我今日必来,有趣!”
他随那汉子进了一间房,是个朝阳的大屋子,又有阳台临街伸出,显得甚是通透,正中间有一排纱织屏风,隐约看到屏风后有一人席地而坐,似在饮茶。纪本初凝神聆听,那人呼吸匀长,倒是有些内功基础。
“看来纪宗主对我这笔买卖还是感兴趣了。”屏风后有声音传来。
见那人并未开口邀请自己入内,纪本初也不好擅闯,笑道:“店家误会了,你所说的什么买卖我并无兴趣,我只知道我若擒了你,交于汪正师兄,他定会感兴趣的!”
这些恐吓之词那人并不害怕,哈哈一笑:“一剑宗和万象门貌合神离,天下人人皆知,我对宗主坦诚相待,宗主又何必故弄玄虚。”
纪本初依旧笑意盈盈,面目温柔,又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借店家项上人头一用,交于万象门,以此来拉近两派关系。”
虽看不到里面那人脸色如何,纪本初料想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时里面传来声音:“在下自知断不是纪宗主敌手,要我区区人头又有何难,宗主入内来取便是,只是替宗主感到惋惜。”
纪本初饶有兴趣得问:“有何惋惜?”
那人道:“自宗主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力挽狂澜救一剑宗于内忧外患之中,不到十年时间俨然又恢复了天下第一宗派的名号。可是自打当今圣上泰山封禅起,万象门便彻底站稳了脚跟,纪宗主拉拢不得,也招讨不得,纵有七巧玲珑心也回天乏术。”
说完之后,那人在里面观望,见纪本初未作任何反应,又道:“万象门的实力与日俱增,这和王鉷受宠有直接关系,现今我已有周密计划可彻底扳倒王鉷,王鉷一死,万象门必定元气大伤,只是其弟王鈅,武功高强实难对付!遂想请宗主助我一臂之力!”
纪本初脸色一冷:“你是要我暗中杀了王鈅?”
那人急忙否定:“不不不,王鈅若无端端地死了,王鉷定会全力追查,这等陷宗主于危难之地的事情,作为朋友,在下断乎不做!”
他脸色稍缓,又道:“那依你之策,当如何?”
“时任户部郎中、京兆府尹的王銲,是王鉷、王鈅的弟弟,在下有十足证据,王銲与潼关守将邢宰密谋要在贵妃寿辰之日造反作乱。”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