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迦异和宁佳儿离开阁逻凤的寝宫时,燕无期二人尚未走远,出门不大一会儿四人又碰上了。
天纵便挥手向他们兄妹打招呼,两人似乎都在想事,心不在焉地随口应和了一声便走了。
“什么情况?刚才不还兴高采烈的吗?”颜天纵小声嘟囔,宁佳儿没走几步又返回原处,上下打量着颜天纵。
她突然有了主意,一脸狡黠之相,咯咯直笑。
颜天纵挠了挠头,甚是恐慌道:“我说公主,您能别这样看着我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燕兄弟可曾婚配?”
宁佳儿“燕”“颜”不分,她指的是颜天纵。
这一问可不得了,天纵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杵在了原地,哪有大姑娘家一张口便问别人是否婚配的?
燕无期“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紧忙憋住,又凑近了天纵,用手捂住嘴巴,打趣道:“八成是这公主看上你了,要招你作驸马呢!”
“去去去!”颜天纵没好气地推开了他。
宁佳儿娇喝一声:“只是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你如此扭捏作甚!”颜天纵干咳一声,如实答道:“回公主,在下尚未娶亲,也没有婚约在身。”
宁佳儿双手一拍,道:“那便好了!”
“得,果然是看上我师弟了。”无期心里笑开了花。
“那你可愿意作我的丈夫?”百花公主直截了当地问到。
“什么!”
“什么?”
凤迦异和颜天纵均是大吃一惊,凤迦异是惊叹妹妹竟如此果决,颜天纵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只有燕无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三人,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你未娶我未嫁,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觉得我区区一个蛮夷女子配不上你?”宁佳儿轻描淡写道,只见她双眸泛水,粉面丹唇,自有说不出的可爱之色。
“不不不,你贵为一国公主,又是如此天仙般的容貌,只是….”颜天纵又挠了挠头。
“只是什么?”宁佳儿向来快人快语。
“只是…这也太…太随意了吧?”颜天纵如此莽撞之人,居然也有说别人随意的时候,这倒是头一回。
“况且…”他自言自语却没有出声。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个爽快人呢,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真的要你做我丈夫。”宁佳儿随后便把吐蕃联姻,阁逻凤逼婚一事说给了他们二人。
“哦!原来是这样!”无期心中了然,公主既不愿意委身没见过面的吐蕃赞普,也不想让父亲为难,再伤了两国和气,便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主意,纵使吐蕃使者再愿意,也总不能强逼一个已经有了婚约的人吧?
“我觉得这事可行!”燕无期笃定道。
“不行!”颜天纵果断地回绝了。
“为何?”宁佳儿也是一脸诧异,“只是演戏而已,待吐蕃使者离开以后,你依旧是你,我仍然是我,有何不可?”
天纵又露出了少有的正经姿态,朗声道:“我只喜欢我师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她。真成亲的也好,假结婚也罢,我心里只有师姐一人,再无其他女子。”
燕无期仍不死心,劝说道:“师傅向来教导我们要以侠义为先,急人之所急,你若答应了公主,便也算是行侠仗义了。”
“说了不行,就绝对不行!”颜天纵有些急了。
突然话锋一转,他斜眼看向无期,道:“反正只是逢场作戏,这不还有你吗?非逮着我一人不放干嘛!”
听他说完宁佳儿随即也看向了无期,在这之前她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宁佳儿心里认为像燕无期这样的性格和人品,一定很受唐朝姑娘的喜欢,说不定已经有了相好的,为避免尴尬就没问他。
实事却并非这样,燕无期性情孤僻,除白蔷薇之外,一剑宗的其余女弟子对他并没有太多想法,反倒是颜天纵不拘小节的性格更受欢迎。
这下轮到燕无期不知所措了,他比颜天纵还要木讷,一时语无伦次,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想过…哎呀,我才多大…公主你又….”
他一回神,见宁佳儿噘着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顿时便心软了,沉吟了半天,低着头,唯唯诺诺道:“那,让我考虑考虑吧。”
无期声音小到可能自己都没听清在说些什么,不知怎的,宁佳儿却听明白了,顿时便喜笑颜开,咯咯娇笑:“那便这么说定了,大后天的火把节上我会向父王和虎民们宣布。”说完后,径自离开了,边走边向后挥手道:“我先走啦!燕兄弟放心,我不让你为难,能骗过他们就行!”
看着宁佳儿离去的背影,颜天纵就问凤迦异:“你们南诏人都喜欢这么背对着着别人说话吗?”
“啊?什么?”凤迦异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颜天纵见他这副模样,摇头叹气道:“唉,算啦,凤大哥还是给我们先说说火把节吧,这是个什么节日?”
凤迦异道:“火把节原本是我们王族纪念白洁夫人的日子,近些年来百姓也纷纷效仿,逐渐形成了习俗。要说南诏最重要的节日,不一定是火把节,但最热闹的一定是火把节。”
“白洁夫人又是谁?”颜天纵对这等热闹之事总是很有兴趣。
“这个嘛…”凤迦异吞吞吐吐不愿意说。
“哎呀!我说凤大哥,你这话说一半,让人好生不爽,这白洁夫人到底是谁嘛?”
凤迦异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苦笑道:“白洁夫人也算是半个王族之人,按辈分我应该叫她一声奶奶。”
“半个王族之人?此话怎讲?”已经冷静下来的燕无期问到。
“因为白洁夫人并非我祖父的原配。”凤迦异的祖父正是南诏上一任诏主——皮罗阁,“甚至都算不上是爷爷的小妾,因为他们并未成婚。”
“难不成白洁夫人是你爷爷抢来的?”天纵拿他打趣道,燕无期干咳两声,提醒他说话注意措辞。
天纵憨憨一笑,说道:“嘿嘿,凤大哥别和小弟一般见识,你请继续说。”
“事实和颜兄弟所言相差不多,白洁夫人原是邓赕诏诏主的妻子,我祖父年轻时素有一统六诏的雄心,但又不愿大动干戈,便以祭祖的名义请来了其余五位诏主,为逼他们就范,将五位诏主软禁在了蒙舍川,邓赕诏诏主宁死也不肯投靠,无奈之下祖父只能杀了他以证声威,待他妻子前来领取尸身时,我祖父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欲要娶她,白洁夫人假装答应,声称要返回邓赕诏劝服众人,祖父也同意了,谁知她一回故土便立刻招兵买马又杀向了蒙舍川,最后为我祖父所败,兵败之后白洁夫人跳入护城河溺水而亡,祖父为她的忠贞英勇所感动,下令厚葬白洁夫人,并让王族子弟每年冬月二十五前去祭祀,后来慢慢发展成了火把节。”
权力争斗向来没有谁对谁错,无期只能替白洁夫人感到惋惜,皮罗阁统一六诏的手段虽不光彩,却也造就了云南长达数百年的和平安定,孰是孰非自有后世评判。
“无期你到底怎么想的,答不答应百花公主啊?”两人在回驿馆的路上颜天纵不停地絮叨。
“嘘!”燕无期示意他小声说话,随后又指了指吐蕃使者的房间,以防隔墙有耳。
待进了房门,燕无期便往内室去冲茶,折腾了一上午两人也都口渴了,此时外面只剩天纵一人,他正开窗之时,身后房梁上悠忽落下一个黑色身影,那人一个跃步便蹿到了天纵背后,右手迅敏如闪电,锁住了他的咽喉,颜天纵惊慌失措“啊”了一声,就这样被拿住了。
内室里的燕无期听见喊声,下意识地拔出宝剑往这边赶来。
“鬼方?”燕无期认出了那黑影,竟是猃狁门下金牌四杀手之一。
威门的弟子都没有名字,他们以上古神兽或曾经出现过的蛮夷民族为代号,门主猃狁亲自调教出了四个徒弟,分别是鬼方、犬戎、柔然、肃慎,鬼方因为常在宗府候命,无期对他还算熟悉,其他三人倒是见得不多。
那黑影点了点头,松开了颜天纵。
“你来就来嘛,搞这一出干嘛?”天纵揉了揉被他掐红的脖子,抱怨地说着。心里却在想:“这家伙也真是厉害,他潜藏在屋内,我竟没有听出一点动静。”
鬼方没有搭理天纵,冷冰冰地说道:“宗主让我来保护你们。”
“宗主和圣人谈得怎样?两国是否可以罢战谈和了?”无期急切地问他。
鬼方面无表情道:“皇帝同意休战,一剑宗作为钦使,已经在路上了。”
“太好了!都谁来了?有我师父吗?”颜天纵拍手叫好,安耐不住激动的神情。
“有!”鬼方只说了一个字。
天纵追问道:“还有谁?宗主和秦师伯呢?”
鬼方没再理他,径自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了。
听到师父要来,无期心里也很高兴,什么蒙崇义,什么吐蕃使者,在师傅面前,谁也不敢放肆,自己也不用再如此畏首畏尾了。
“哎,对了,你会说南诏话吗?”无期问他。
见他点头,无期更开心了,这些天因为言语不通可坏了不少事呢,随后又道:“师傅他们到来之前,你先不要暴露行踪。”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鬼方的面貌太好辨认,他五官倒是不丑,奈何右脸上偏偏长了一大片红癣,纵使遮上面纱,额头眉心那里还有一条自上而下一寸长的刀疤,像是又开了一只眼睛。
鬼方仍旧点了点头,并未睁眼,无期这次的担心倒是多余了,鬼方既然能在大白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太和城的驿馆内,还一招制服了颜天纵,在藏匿身形方面自然是有些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