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两日,倒也相安无事,这天一早宁佳儿送来两套南诏国极为华丽的特色服装,说是晚上参加节日要穿的,临走还不忘拿无期打趣,娇俏道:“燕兄弟你可要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别让我在虎民面前丢脸喔。”说得燕无期是又羞又臊。
傍晚时分,无期透过窗户见太和城内男女老幼都穿着鲜艳的服饰,手里举着火把,鱼贯而出,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下来吧燕兄弟,随我参加盛会去!”凤迦异站在街上,朝着立在窗前的燕无期喊道。
待他们下楼之后,随行的侍卫首领艾可寻递过来两把尚未点着的火把。
“你们这火把节都有何习俗呀?我们提前学着点,别再坏了规矩。”无期边走边问。
凤迦异笑道:“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再有一些摔跤,赛马之类的小活动,两位兄弟如有兴趣也可以凑凑热闹,只是最后散去时将手中火把扔向天穹火堆便可。”
“何为天穹火堆?”无期又问。
“哈哈!你去了便知。”
燕无期二人又随凤迦异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来到城东靠近洱海的一处宽阔河滩上。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都在忙碌地搭建木台,每个木台都是四四方方的,约有半人高,上面又有一个三角形的柴堆,还有民众手里拎着陶罐,往柴堆上泼一些火油之类的易燃物品。
几十个长宽各一丈的木台围在一起,拼成了一个大圆环,里里外外共有三层,圆环最中央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巨大木台,上面搭了一个圆弧,像一座木桥似的,这应该就是凤迦异口中的“天穹火堆”了。
又过了两三盏茶的时间,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沉闷古老的号声,一个健壮的汉子铆足了劲,口中高喝:“牟~~嘿~~!”
这人气息浑厚,又刻意拉长了嗓门,声音传得极远,直至抵达苍山,有了回音。
河滩上的民众顿时便兴奋开了,齐声大喊:“牟~嘿~”
“牟嘿”在南诏话里是“点火”的意思。
守在木台旁边的壮汉听见口令以后,同时举起火把点燃了上面的柴堆,一时火光冲天,映红了天际,照得夜空竟比白天还亮。
“这,便是火把节了!”
周围的百姓们都在欢快地唱跳,鼓乐震天,凤迦异不得不提高嗓门,冲着燕无期大声喊到。
“哈哈哈哈!有趣!”颜天纵向来喜欢热闹,又从未见过这等壮观景象,大笑两声朝人群中疾走而去,凤迦异也拉着无期跟了过去,只是尚未到圆圈中心就被一名素不相识的南诏少女给拦住了。
艾可寻刚要斥责这位少女,凤迦异紧忙拦住了他,扯着嗓子喊道:“不碍事!大家在一起才高兴嘛!”随即又和百姓混在了一起。
“请王子和我们一起跳舞吧!”那少女收了收裙摆,躬身笑道。
“好!”王子爽快地应和了一声,当即扭动腰身,抖擞肩膀,跳起了当地的风俗舞蹈,凤迦异容貌俊美,身高七尺有余,跳起舞来是顾盼生辉。
“燕兄弟!来啊!”他热情地招呼着正在举目张望,寻找自己师弟的燕无期。
无期经不住身边南诏阿婆的拉拢,也加入了人群,依样画葫芦地跟着跳了起来,他虽然不擅跳舞,但四肢协调,柔韧性极好,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远处有人在兴奋地叫嚷,喊声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主动停下了脚步,纷纷让出一条通道,让阁逻凤众人进了内圈。
他们一家子都很受百姓的尊敬。
落座之后阁逻凤褪去毡皮大衣,向百姓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儿继续热闹,他刚要坐下,有一南诏斥候疾跑而来,口中不断吆喝着:“边界有急事回禀大王!边界有急事回禀大王!”
待那斥候离近了又高喊道:“吐蕃赞普赤松德赞,送百花公主五千小勃律国奴隶作为姻亲定礼!”
吐蕃使者札克玛另有深意地看了那斥候一眼,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五千奴隶!这么多?”底下的民众小声议论道。
“这吐蕃赞普真是大方,看来是铁了心要娶我们的百花公主了。”
“就是!听说前些天还送了大王许多的牛羊和粮食呢。”
不得不说札克玛这一招用得真是漂亮,在今天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日子里,如此光明正大地掷下豪礼前来联姻,莫说阁逻凤不好张口拒绝,就连南诏国的普通民众也偏向了吐蕃这边,都认为这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阁逻凤脸色阴晴不定,原本是喜事一桩,可一想到宁佳儿那死倔的脾气,又是高兴又是犯难,他叫来斥候,低声问道:“吐蕃送来的奴隶现在到了何处?”
斥候答道:“已经过了边境,正要横渡澜沧江,预计明日可抵达剑羌。”
阁逻凤正为女儿的事情发愁,也没多考虑,便随口应和了一声,吩咐斥候下去了。
此时凤迦异二人也来到了阁逻凤的身边,无期小声问他:“你父王刚才说了些什么?”
凤迦异又把斥候刚才传报的消息以及南诏王的问话原原本本地用汉话说了一遍。
燕无期自言自语道:“已经过了边境?要渡江?”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一时陷入了恍惚。
就在这时,宁佳儿向前迈了一步,脆声说道:“我已有了心仪之人,也和他在欢喜天大圣面前立了誓约,绝不会再嫁别人!”
她口中的“欢喜天大圣”指的乃是藏传佛教里的欢喜佛,专嗣男女情爱之事。
此话一出犹如惊天霹雳,阁逻凤、吐蕃使者、蒙崇义均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台下的南诏民众也不再小声议论,像炸了锅似的,吵嚷开来。
过了一会儿阁逻凤才缓过劲来,厉声呵斥宁佳儿:“百姓面前休得信口雌黄,还不快退回去!”
“我绝非说笑!”宁佳儿横眉冷对,样子十分坚定。
“百花公主看上的是谁?怎么不见他出来?”
“谁有这么好的福气,竟被公主看中了。”
眼见民众乱成了一锅粥,众说纷纭,蒙崇义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南诏的虎民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众人见是蒙先生有话要说,瞬间便安静了,蒙崇义又道:“我孙女是虎神的后人,自然不会诓骗大家,既然她说有了婆家,那便是有了,只是之前从未听她说过,我这当爷爷的也甚是好奇,那位少年郎若在现场,不妨站出来好让大伙儿给你们道声恭喜呀!”
随后转身面向宁佳儿,似乎在等她的答复,宁佳儿却把目光瞥向了燕无期。
“叫你呢。”凤迦异用手肘碰了碰他。
“啊?谁叫我?”燕无期正在走神想事,对方说得又是南诏话,他也听不懂,便没有在意。
凤迦异朝妹妹一努嘴,道:“小妹已经公布了,说你是她的情人,等你回话呢。”
燕无期再一抬头正好碰上宁佳儿殷切的眼神,心想:“逃是逃不过了,干脆陪她把戏演完吧。”
当即提身一跃,从众人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到了看台中央。
他向后一甩裙摆,甚是飒爽,又横剑抱拳,朗声道:“在下燕无期,是唐朝人,与百花公主两情相悦便擅自做主订了婚约,还望各位父老成全!”
语毕,又看向宁佳儿,冲她浅浅一笑。
宁佳儿也笑的很甜,偷偷地冲无期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心想:“这燕兄弟挺上道的嘛!”随后便把他刚才的话又用南诏方言翻译了一遍。
“竟然是他?”蒙崇义心里狐疑。
这样想的不光他一人,阁逻凤也深感诧异,他刚要问清缘由,只听得身边传来一身暴喝:
“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札克玛怒气冲冲地瞪着燕无期,操着不太熟练地汉话,恶狠狠地说道:“公主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我们都不会反对,但唯独你不行!”
燕无期饶有兴趣地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札克玛,笑问:“为何偏偏不能是我?”
札克玛用南诏方言说倒:“众人皆知百花公主的生母是因汉人而死,王后泉下有知又怎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唐国的人?”
颜天纵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但见众人脸色不善,料定不是什么好话,喝道:“你这老不死的!师兄和百花公主你情我愿,南诏大王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吵吵什么!”
“唐国的小杂种你找死!”
盛怒之下的札克玛也顾不了许多,冲着同来的吐蕃使者使了个眼神,那壮汉身高六尺有余,雄赳赳地大跨两步,伸手便要揍颜天纵,天纵嗤之一笑,也摆好了架势。
如此一来,阁逻凤更加犯难了,一边是想要联姻的吐蕃使者,一边是前来谈和的唐朝客人,若真打出了好歹,哪边也交待不过去,他连忙起身制止,喊了一声:“住手!”
札克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倨傲道:“听闻贵国的火把节上有摔跤的比赛项目,我手下这不成器的士兵有意为大伙儿助兴,还请南诏大王允许。”
待他说完,燕无期冷哼一声,心想:“此人哪是什么不成器的士兵,明明是个千夫长!”
吐蕃是个奴隶制王朝,国家等级森严,在服饰上亦有体现,官吏所佩戴的胸章有明文规定,共分十二级,一等瑟瑟,二等金,三等金包银,四等银,五等铜……无期看见他胸前那金银辉映的小盒子,心里便有了定数,此乃千夫长的身份象征。
但事态已然发展至此,若这会儿胆怯了,自己颜面无存是小,令大唐蒙羞是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无期向天纵嘱托道:“千万小心。”
颜天纵嘿嘿一笑,点了点头,道:“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