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
夏日的雨,说下便下,说收便收。
夜深了。
宫墙之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身法快如闪电,跃上了一座宫殿。只见他穿房越脊,奔行如飞,不一会来到大明宫宫殿屋顶上。
那黑影蒙着面,身材修长,伏低身子,凝目向下瞧去,只见大殿的门紧紧关着,隐隐透出亮光,隐约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
那黑影浑身一震,仿佛呆了一下,接着目中露出狂喜之色,便欲纵身而下,忽然停下,面部埋在屋面上,身子略微颤抖,似乎很痛苦,在强自压抑着。
过了好一会,那黑影抬起头来,只见他眼中仿佛有泪光闪动。那黑影一咬牙,俯身趴在大殿屋顶上四下扫视着,搜索着,竖起耳朵倾听着。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毫无动静。
那黑影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地上,轻手轻脚走到大殿门口,从怀里摸出一把薄薄的明晃晃的匕首,从两扇殿门中间插进去,轻轻拨弄几下,收了匕首,轻轻一推,门开了一道缝。
那黑影打眼望去,只见大殿里面亮着几根烛火,一张大床上挂着薄薄的纱帐,两个宫女趴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打瞌睡。
那黑影屏住呼吸,轻轻将门推开得大了一点,侧转身,慢慢挤进门内,脚尖略一点地,一跃而起,扑到那两个宫女面前,双手齐出,各伸一指,点在那两个宫女昏睡穴上。
那两个宫女本来就已睡着,黑衣人这一指下去,只见两人眼皮动了动,却闭合得更严实了,就此沉沉睡去。
那黑影一跃回到殿门前,轻轻关了殿门,上了门闩。
这一切做完,那黑影似乎松了口气,转身一步步走到床前,站住身子,隔着帐子望着里面床上。
只见郑盈衣衫**,面朝里侧身躺着,一手搂着婴儿,那婴儿伏在她怀里,眼睛紧紧闭着,嘴上含着**,正自酣睡着。
那黑影凝视着婴儿面容,身子微微颤动,显是心中激动之极,只是他蒙着面,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那黑影凝视婴儿许久,慢慢伸出一只手,轻轻揭开纱帐,上前一步,一只手颤抖着向婴儿伸去。
就在这时,郑盈一惊而醒,一睁眼,看到一只手向自己儿子伸去,不禁大惊,正欲张嘴呼喊,那只手突然中途变向,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声音沉声道:“是我!”
郑盈心中一松,转过身望着那人。
那人凝视着郑盈,慢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慢慢解下脸上蒙面。
郑盈一下子坐起身来,眼神惊恐万状,神色紧张万分,揭开纱帐往外一看,只见那两个宫女趴在角落里睡得正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望着那黑影道:“你怎么又来了,你不要命了?!”
那人缓缓坐在床边,只见他三四十岁年纪,长方脸,鼻子高挺,一脸虬髯,相貌颇为威武,只是眼神阴鸷,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凝视着婴儿,淡淡道:“我来看看我的儿子。”
郑盈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瞎说什么,你不想活了?”
那人一把抓着郑盈的手挪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道:“这孩子是我的还是他的?”
郑盈轻轻挣脱开来,嗔道:“你做什么,你疯了么?”
那人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还是他的?”
郑盈低下头,小声道:“你瞎说什么,你想害了孩子吗?!”
那人沙哑着嗓子,冷冷道:“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护着,我还指望他将来成就一番大事,倘若是李纯那小子的,嘿嘿……”
郑盈看到他阴鸷的目光,不由得打个冷战,低声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人一愣,一把抓住郑盈的手腕,沉声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倘若你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谁知道?!”忽然轻轻冷笑一声,沉声道:“你在骗我,是不是?这孩子是李纯那小子的,不是我李锜的,是不是,嗯?!”
郑盈不自禁害怕,一把抱起婴儿,紧紧搂在怀里,背转身,身子微微颤抖,红着脸,低声道:“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了这孩子以后,我自己算过日子,那段日子他经常来找我,可是刚好那些日子你也隔三差五偷着进宫来找我,我和你们两个……,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你们俩谁的……”
李锜一呆。
郑盈紧紧护住婴儿,转过头,小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还是他的,我……”
李锜怒发如狂,强自压抑,喉间咯咯作响,手上青筋暴起,嘶声道:“那你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郑盈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等孩子长大,相貌,脾气,秉性,口味,心性,这些都可以,像谁就是谁的孩子!”
李锜一呆,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默然片刻,沉声道:“世人都以为我李锜死了,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人知道我还活着!”
郑盈眼中含泪,小声啜泣道:“你起兵造反,那天你领兵出城,后来你就没有回来,我以为你死了,后来才听说你被皇上派兵抓住了……”
李锜怒道:“呸,他是什么狗屁皇上!”接着冷冷一笑道:“狡兔三窟,金蝉脱壳,我早就找了一个死士易容成我的样子,做我的替身。他李纯做梦也想不到,他杀的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一个傀儡!”
郑盈紧紧抱着婴儿,低声啜泣道:“后来我作为一名罪妇,被没入宫廷,当了郭贵妃的一个侍女,后来有一天晚上,你就忽然潜进宫来,找到了我……”
李锜淡淡道:“什么忽然,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你。”
郑盈啜泣道:“后来,后来皇上,他就忽然对我……”
李锜冷冷一笑,淡淡道:“什么忽然,那天下午的前一天晚上,我找你来私会,咱们俩亲热过后,我根本就没走,一直潜伏在宫里。第二天下午,我潜进他的御书房,弄晕了那几个太监宫女,往他的茶杯里下了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