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虎狼峪一战获胜之后,程欢喜带人查看了邱大千隐匿的那条沟壑。那条沟壑绵延十几里长,距离大路较远,又有树木遮掩,确是一处绝好的藏兵之处。
在沟内查看时还发现,沟内竟无一处生火的痕迹。看来这邱大千治军严谨,号称当世名将,确也不是浪得虚名。
在沟底深处,竟发现了几名被绑缚之人。桑桑上前解开绳索,程欢喜好言询问。原来这几个人,有两名是神曲门的弟子,其余几个是附近的乡民。
想必是邱大千怕走露了风声,才将沿途所见之人尽皆抓了。撤离之时,哪还顾得了这些人的死活。若不是程欢喜发现,这些人就算不被野兽吃掉,只怕也会冻饿而死。
把那些乡民打发走之后,程欢喜专门取了一些钱,交给两名神曲门弟子,作为回金陵的盘缠。那两名弟子也不推辞,谢过之后接了钱便离开了。
自此之后,一路坦途。
萧可义命人给王茂大将军送去一封信,约定了进取徐州的时机,言辞颇为恳切。
徐州乃是梁国北面的一处要地,水陆交通尽皆便利。若要伐燕,必取徐州。
徐州的州治所在地为彭城。这些年南北纷争不断,彭城作为要冲,也在不断修缮加固。虽说慕容龙城别的方面才能平平,但在修建城池方面,还是颇有建树的。
彭城东西十六里,南北十七里半,外郭完整,内城坚固。设有瓮城、垛口、女墙、望楼,东西南北四处城门,均设有千斤闸、吊桥,更有护城河环绕。
若不是有如此完备坚固的防备设施,以慕容龙城的兵力,再加上他那差强人意的统兵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邱大千的。
闻听梁国大军到来,东路王茂大军十万人马,西路萧可义大军不足两万人马。邱大千便撤了徐州之围,往北后退十里扎下营寨。
邱大千的营寨共分成十三个小营寨,间隔一里。以一种古怪的样式分布在那里。
王茂大将军带了一支百人亲兵队,跨着高头大马,来赴萧可义之邀。萧可义亲率各营统军将军,到营门外五里相迎。
只见王茂大将军一行扑扑喇喇过来,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到了近前,王茂并未立即下马,而是扫视了一番,才道:“不知四殿下何在?”
这就有点过份了。
虽然大将军位列第十七班,开府仪同三司,身份格外显贵。可萧可义却是一字亲王,是陛下亲封的徐王,更是金贵万分。
萧可义强压着心头的火气,面上波澜不惊,拱手施礼道:“萧可义见过王大将军,大将军一路行军,多有辛劳之处。可义已在营中备了薄酒,为大将军洗尘。”
王茂这才象是看到萧可义,口中“啊呀”地叫着,翻身下马,来到萧可义面前,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道:“原来四殿下当面,只怪刚才赶得急了一些,被风沙迷了眼。殿下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萧可义客气道,正要请王茂上马前往营地。
王茂已转身往边上走去,和几位领军将军打起招呼。和王盛、王青鸾更是显得热络。
程欢喜冷眼旁观,对这王大将军十分不喜,一个骄兵悍将的帽子,早就给王大将军扣了上去。
萧可义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怎奈王茂手握十万大军,此次收取徐州,若没有他出手,是万万做不到的。
彭城已近在眼前,拿下了彭城,再对徐州境内犁庭扫穴,那时即可拿下徐州全境。徐州,可是萧可义的安身立命之地。
王茂对程欢喜也并不喜欢,只是扫了他一眼,虽然虎狼峪一战,程欢喜的表现可圈可点,但王茂一眼就看出,王青鸾冒失犯险,正好被程欢喜利用了。
等到王大将军和王盛、王青鸾、谢览打完招呼了,这才重上战马,随萧可义往大营而来。
萧可义已命人备好了酒水、肉食等,等王茂等人一到,便开了筵席。
萧可义坐在主位,王茂看了一眼,便不肯坐。萧可义无奈,命人设成双主座,王茂这才大喇喇地坐下。
萧可义看王茂坐定,便开口道:“大将军,此次收取徐州,要仰仗大将军鼎力相助。这何时对邱大千用兵,可义以为,还须与大将军筹谋一番。”
王茂哈哈笑道:“那邱大千有何了不得?别人怕了他,本将军可不怕。若是本将军当初在虎狼峪,那两万贼兵一个也走不脱。”
“再说了,本将军统兵十万,要灭邱大千只在反手之间,哪里需要四殿下的兵力。殿下只管守住自己的大营就是,剩下的本将军自有决断。”
萧可义一听此言,脸色便沉了一沉。原本想借着酒宴,定下与王茂联手击败邱大千之策,不想这王茂如此狂悖,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茂并不在意萧可义的脸色,继续道:“本将军已经派人与慕容龙城通过消息。那慕容龙城老儿也是被吓破了胆,非要等我军击败邱大千之后,才肯举城来降。也罢,待本将军击败邱大千,再取了彭城也不迟。”
萧可义脸色更是难看了。王茂竟与慕容龙城已经通过消息,那这收取徐州一事,竟是与自己无关不成?
王茂见萧可义不言语,又道:“这酒喝得寡味的很,也不见有女子来斟酒?”
萧可义道:“这倒好说,将军稍等,可义这便唤侍女前来斟酒。”
说着便让贴心的太监,去唤侍女前来为众斟酒。
来的两名侍女,便是服侍萧可义的南蛮女子。营中虽然不许私带女眷,但萧可义作为皇子,却不受此限制。
王茂见是南蛮女子,倒也是个稀罕物,便一伸手拉住一名南蛮女子,拽到了怀里。那女子一惊,手里的银制酒壶也丢在了地上。
太监一见,嘴里道:“这成何体统!”
王茂一听,瞪了他一眼:“你个阉奴,也想管本将军的事情?”
那太监见萧可义没有开口,便低下头不敢作声。
王茂转头对萧可义说:“殿下,一个南蛮奴婢而已,不是舍不得吧。本将军可是要为殿下取徐州的,殿下是要让某寒心吗?”
萧可义脸色变了数变,忽然笑道:“区区南蛮奴婢而已,若还入得了大将军的法眼,大将军把两个都领去就是了。不知取了徐州之后,大将军作何打算?”
王茂在女婢身上胡乱摸了两把,一把推开,道:“真是一个蛮子,无趣的很。”
饮了杯酒,才道:“取了徐州,自然是要并入我大梁境内。到时候朝中自会派来刺史,殿下勿虑。至于殿下的王府,就在这彭城中选一处地方,建起来就是了,只是别逾制。”
“那大将军何去何从?”萧可义又问道。
“殿下放心,为了防止燕贼再打徐州主意,本将军已奏明陛下,取了徐州之后,本将军便兼了这徐州刺史。”
萧可义心中暗骂,这王茂是条贪心不足的狼,吃了肉啃了骨头,连口汤也不想给自己剩。当然,王茂的做法,也表明了王家对自己的态度。
王茂的举动,落在程欢喜的眼里,让他不禁对这王大将军看轻了几分。一个做臣子的没个臣子的样子,偏偏手中权势极重,偏偏又贪心不足,偏偏陛下又洞若观火,几个偏偏下来,估计王大将军难有善终。
一场宴会,直至天黑,不欢而散。
虽然离别之时,萧可义硬是把两个南蛮奴婢送给了王茂,王茂也是笑呵呵地收下了。但程欢喜感觉的到,萧可义与王茂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王茂带着亲卫刚出了营门,便远望到东方火光冲天,大惊失色之下,把两个南蛮奴婢推落马下,率领亲卫疾驰而去。
东方那火光之处,正是王茂大营。
“程总管,你瞧那边火起之处,可是王大将军大营?”萧可义问道。
“从方位和距离上来看,应是王大将大营无疑。”程欢喜答道。
“那你说为什么会起了火呢?”萧可义来了兴趣。
那两个南蛮奴婢摔得不轻,这会儿才顺过气来,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程欢喜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尊卑,和自己原来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他便走了过去,顺手扶起了两个女婢。两个南蛮奴婢满怀感激地望着他。
程欢喜却没再理会,回到萧可义身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两处相隔十五里。仍可见火光冲天,说明火势非常大。若是寻常失了火,营中人等早就将火扑灭了。能让营中烧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敌袭!”
“你是说,邱大千偷袭了王茂大营?”萧可义竟有些开心。虽然王茂和自己身处同一阵营,但是听到王茂大营遇袭,萧可义还是忍不住的开心。
“殿下,错不了的,应该是敌袭。据臣判断,邱大千应该是乘王大将军远来劳顿,才会趁夜偷袭。从火光来看,应该是得手了。”程欢喜客观地分析着。
“那邱大千会不会偷袭我军营地?”萧可义问道。
“应该不会。邱大千兵力有限,定是倾巢而出偷袭王大将军大营,才会有如此这般效果。殿下此时若派五千精兵,速去偷袭邱大千营地,当可将其营地尽皆毁去。那时邱大千便成了丧家之犬,惟有撤走这一条路可选。”程欢喜说。
众将领听了,有这种便宜军功,纷纷嚷着要出战。萧可义思索片刻,说道:“此时出战,不妥,不妥!”
不顾众将请求,对程欢喜说:“程总管若是觉得那两个女婢还入得了眼,今后便归你了。”
说完又神秘地眨眨眼:“这南蛮的风味,确有独特之处。”
程欢喜一阵恶寒,这正在分析敌军袭扰呢,怎么忽然跳跃到南蛮风味上去了?
若是从前的那个程欢喜,说不定会喜欢这个调调,和萧可义讨论一些月夜品萧、玉树后 庭花之类的。
只是现在的这个程欢喜,知道自己只在这个世界生活一年,也就并不想和萧可义有太多的瓜葛。
萧可义见程欢喜不说话,却会错了意,以为程欢喜已经默认了,悄声道:“取了徐州之后,若是程总管愿意留下,可义便派人接令公子过来。至于女子、钱帛,程总管不必费心,总要让你满意才是。”
程欢喜无奈,也懒得分辩,便道:“如此,便谢过殿下。”
萧可义听了这句,心里一喜,似乎王茂刚才给他留下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