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绝顶天才的混蛋——斯坦利·库布里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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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入禁区(3)

库布里克很乐于与彼得·塞勒斯合作,后者迫不及待同时又心甘情愿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塑造。在片中,他是以两种形象出现的:开始部分是丧心病狂的小丑,而在勾引洛丽塔时则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电视编剧。由于塞勒斯需要操一口美国口音,哈里斯认为退休隐居在瑞士的爵士音乐家诺曼·格兰兹的音质与他很相仿。他将剧本寄给格兰兹,让他录了几段台词,以便供塞勒斯模仿。

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塞勒斯这样满意于与库布里克的合作。谢莉·温特斯就很讨厌库布里克的毫无感情色彩和长官意志,“他就像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休·莱昂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她几乎能把剧本从头背到尾,”詹姆斯·梅森说,“但是,她却不能把握每场戏中所需要的感觉。于是,我们把很多时间用在了排练上。莱昂很投入,因为她在排练中所说的每句话都与片中角色所说的一样,而其他人则在随机应变、信口开河。”

在以往的影片中,库布里克就已采用这种从俄国人那里学来的不同寻常的表演方法。他开始意识到不是所有的表演都能在剪辑机房里创造出来。于是,拍摄前的排练就成了库布里克常用的手段。排练中,演员之间不仅可以相互熟悉,而且还能冒出不少更适合的台词来。

梅森不太适应这种非职业之举,他不止一次地跑题。而不断的停顿非但没有激恼库布里克,反倒使他坚信剧本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果你能够从一个角色身上寻找到表演的灵感,你就可以直接靠一部小说来拍电影,而不再需要剧本。这种做法对那些只注重视觉效果的导演是很适用的,如费德里科·费里尼。从《洛丽塔》之后,库布里克渐渐偏离了他原来的叙事风格,经常无视剧本的逻辑性和故事结构,他此后的作品在叙事上都缺乏连贯性。

总体而言,《洛丽塔》没有偏离纳博科夫的剧本。紧接在别墅中与奎尔蒂的一番对质之后,影片随着霍伯特的回忆来到了新汉普什尔的拉姆斯达尔。霍伯特正在这里寻找一个可以从事创作的安静之处,他拒绝了夏洛特提供的住处,包括她烘烤的点心和她本人,直到他在后院里发现了洛丽塔。“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夏洛特问。“一定是你的樱桃派,”霍伯特一语双关地回答。

通过省略对洛丽塔的丘疹、她口中嚼着的口香糖和瘦骨嶙峋的膝盖的描写,库布里克创造了一幅足以影响整个一代人的图景。当时只有15岁的休·莱昂穿着带花的比基尼,戴着宽边帽,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打着节拍,而她戴的则是一副心形的太阳镜。正如影评家理查德·科里斯所说:“当我们看到这里时,不用说,眼前的她就是洛丽塔了。”

而影片余下的部分与其说是原著中的猎爱故事,不如说是一出黑色喜剧。库布里克将更多的笔墨反复用来丑化夏洛特,包括她蹩脚的法语和对房间的布置都成了嘲讽的对象。霍伯特真正关注的东西是十分明显的,当夏洛特在他面前展露臃肿的躯体时,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洛丽塔的照片上。

库布里克的丑化描写一直贯穿到底。在结尾处,霍伯特又见到了已经成年并且有孕在身的洛丽塔。她拒绝离开她的丈夫回到霍伯特身边,潜台词还告诉观众,几个月后她在生孩子时去世。

很少有一部153分钟长度的影片会有像《洛丽塔》这样的节奏。夏洛特发现了霍伯特的日记,紧接着的画面是霍伯特匆匆下楼试图向夏洛特解释,这时,一个电话打来,告诉他夏洛特已经被汽车撞死。他察看夏洛特尸体的镜头之后是他在浴缸里饮酒,接着又切到葬礼上亲朋好友来向他表示安慰。如此简约且快速的剪辑也曾多次出现在库布里克此后的影片中。

在认识到伯纳德·赫尔曼的配乐对《公民凯恩》和《精神病患者》等片所起到的作用后,哈里斯和库布里克决定重新估量音乐的效果,他们请来曾为弗兰克·辛屈拉作曲的尼尔森·里德尔为该片配乐,以使影片有一种好莱坞式的包装。哈里斯的弟弟鲍勃还为影片增加了一首爱情主题曲。英国的钱伯斯搭档公司为该片制作了字幕衬底,内容是一只男人的手轻轻抚摸女人裸足的指尖。影片的海报也设计出来了,画面是戴着心形太阳镜的洛丽塔的特写,广告词是:“他们如何拍一部《洛丽塔》的电影?”而最终库布里克选择的则是《新闻周刊》为纳博科夫原著设计的广告语一“一段清晨与黄昏的浪漫史”。

《洛丽塔》的关机正巧赶上奥斯卡的颁奖典礼。好莱坞专栏作家海达·霍普警告说,“如果达尔顿·特隆博因《出埃及记》或《斯巴达克思》获奖,圣莫尼卡礼堂的屋顶就会被嘘声掀翻。”而结果是,特隆博连提名也未得到。库布里克和道格拉斯也被排除在外,但《斯巴达克思》在摄影、美工、剪辑和服装设计方面均获提名,彼得·乌斯蒂诺夫最终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奖。拉塞尔·梅蒂没做任何事情却获得了最佳摄影奖,阿林顿·瓦莱斯和比尔·托马斯被授予最佳服装设计奖,而该片的服装绝大多数是从罗马影城的仓库里翻出来的。该片只有最佳美工奖一项是受之无愧的。

拍完《洛丽塔》之后,库布里克和克里斯蒂安一起度过了5天圣诞假期。在此期间,他走访了二次大战的著名战场——诺曼底海滩。此后10年中,他再也没有为自己放过假。“让我离开电影去度假,”他说,“就像让一个孩子离开游戏去度假一样。”

几个月后,马丁·奎格利为杰佛瑞·舒洛克完整放映了《洛丽塔》。他一副教父的姿态,口口声声将哈里斯唤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很懂事,”他对舒洛克说,“他知道自己的责任,这是一部相当不错的电影。”

奎格利走后,舒洛克召集所有在场的人商讨策略。他建议听取不同群体的意见,从天主教会的修士和修女到小学教师和心理学者,而且范围要大到整个美国。

但凡有反对意见,他就要给奎格利一点颜色看看。

调查的结果显示,很多人关注的是这场戏:霍伯特和夏洛蒂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边桌子上洛丽塔的照片。

“我们的理解是,”舒洛克告诉奎格利,“这个男人在做爱时把母亲想象成了她的女儿洛丽塔。”

奎格利立刻跳起脚来。“太荒唐了,”他说,“你是在给这部电影找麻烦!”

舒洛克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了,等气氛稍稍缓和之后,他说,“好吧,反正这场戏是你的,你可以保留它。”

不过,尽管舒洛克表示愿意高抬贵手,这场戏还是做了改动,因为温特斯一直觉得和梅森一起半裸演出很不舒服,就连露一下后背也断然拒绝。在完成片中,夏洛蒂和霍伯特躺在床上,她裹得严严实实,他穿着睡袍。霍伯特只是瞟了一眼洛丽塔的照片就引起了争吵,夏洛蒂下床走进浴室,结果发现了他描写对洛丽塔欲望的日记。

这场戏通过之后,舒洛克把交锋引向了洛丽塔对霍伯特的勾引。实际上,在剧本阶段库布里克已经预见性地对这场戏进行了修改,穿着晚裙的洛丽塔与霍伯特聊的是她从夏令营中学来的一些“把戏”,而不是像书中所写道的如何和女友一道去分享与单身男子的性爱。尽管如此,舒洛克认为洛丽塔在讲述那些“把戏”时用的是窃窃私语的方式,甚至让人听不清楚某些词句,极易令人产生联想,所以他要求这场戏必须尽快隐入黑场。

“它不可能再短了,否则不足以成为剧情的一部分,”奎格利反驳说。

“马丁,”舒洛克叹了口气,“你现在看上去跟那些制片人没有两样,他们就是这么跟我争论的。你看我们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舒洛克明显是在服输,不过他坚持要求绕过奎格利亲自告诉哈里斯,这部电影在做一些小小的改动之后可以得到一个评级。最终,哈里斯被要求在以任何形式宣传这部电影时,必须尽可能明显地突出“18岁以上方可观看”的字样,《洛丽塔》也终于获得放行。

由于七艺公司在与英国公司合作制片方面成就卓著,它成功地与米高梅公司签约,成为其在英国的主要发行代理商。埃利奥特·海曼找来了柯克·道格拉斯的前助理雷伊·斯塔克管理这家公司。作为与米高梅公司合作的第一单生意,《洛丽塔》被签进了代理发行合约。七艺公司还同意为哈里斯-库布里克的下一部电影投资。令这对搭档喜出望外的是,米高梅决定选送《洛丽塔》参展威尼斯电影节,此举使得该片成为库布里克第一部为世界所知的作品。

1959年4月6日,库布里克的女儿安雅出生了。同年,库布里克与哈里斯以安雅的名字注册了一家瑞士公司,这样做的目的为的是他们能在税收方面获取优惠。

用挣来的钱,库布里克买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得到的东西——独立。如今,库布里克与哈里斯这对搭档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谁又能料到这会为他们的分手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