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绫卷残心慎染碧,万树江桃带雨红3
如月眉毛一挑,百里长歌就乖乖的将参汤喝的干干净净。喝完参汤,百里长歌往软榻内侧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如月躺过来。
如月点了一下百里长歌的鼻子,却被百里长歌握住了手。“月儿你的手指怎么了?”
如月右手的食指指甲的边缘变成了碧绿色,如月自己看了一下,许是什么时候摘花的时候让植物的汁液染了指甲,也没太在意,挨着百里长歌躺了下来。
百里长歌将如月揽在怀中,如月身上的香味,总是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月儿……你的身上好香。”百里长歌的呼吸喷在如月的后颈处,身上的某个部位开始有了反应。
如月拉着自己的衣袖闻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难道是脸上扑的香粉味道。感觉到后腰被某个不明物体顶住了,如月的脸瞬间就红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百里长歌轻轻吻上了如月的脖颈,呼吸的粗重起来。
“皇上!”惊慌的声音将这一室间的旖旎缠绵驱散。
百里长歌的脸上怒气汹涌,恨恨的瞪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小黄门,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百里长歌就要直接办了这个奴才。
那个小黄门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一进了留仙殿就扑倒在地。
“皇……皇……皇上……”小黄门抖的很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
“何时慌张至此?”如月看着那个小黄门,心里腾起一股不安。
“小皇子……小皇子薨了!”
百里长歌和如月怔怔的呆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若是敢乱言,朕摘了你的脑袋!”百里长歌双目赤红,吓的那个小黄门不住的叩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怎敢乱言!”
“慎儿……慎儿!”这怎么可能,就在刚刚自己离开的时候,慎儿还在酣睡着,是那般可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薨了?
“我们先去崇华殿看看。”百里长歌搀着如月,努力让自己保持住最后一丝冷静。
还未崇华殿便听到一阵阵哭声,如月的心跟着这阵阵哭声一抽一抽的痛。百里长歌揽住如月的腰,心内一阵阵的焦急。
“慎儿……慎儿……你让怎么就这样抛下娘亲啊?”赫连紫苏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哭坐在院子里。
如月的眼泪一串串的滚落,尽管那不是自己的亲子,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如月待慎儿如同己出,日日看望,时时想念。就在下午还抱着的那个温软的小身体,此刻没有一丝生气,脸色碧绿,嘴唇青紫。
“传太医!”百里长歌握住如月的手。今日午后如月来看慎儿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而慎儿却在如月走后薨了,如月会成为有心人的替罪羊。是谁如此狠心,连一个小小婴孩都不放过!
太医正很快赶来。雪绫同几个宫女一同将情绪失控的赫连紫苏拉开了。那一声声悲戚的哭声,像是一条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所有的心上。
太医正将包覆着慎儿的襁褓解开,如月和百里长歌皆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慎儿小小的身体变成了碧绿碧绿的颜色,像是一块通通的翡翠,皮下的血管也是清晰可见。
赫连紫苏一声惊呼,便晕了过去。
百里长歌已不忍看,将如月抱在怀中。
如月的眼不住的淌着泪,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慎儿小小的身体,双手无意识的抓紧百里长歌的手臂,越来越用力。
百里长歌知道如月心中的痛,一下下轻抚着如月的发,仰头轻叹一声,这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心,怎会不痛。
太医正仔细检查了很久,又小心的将慎儿用襁褓包好。这才跪在百里长歌身前,神色肃然。
“讲!”百里长歌目光如炬,果真犹如自己所料一般么?
“启禀皇上,皇子是中了一种名为碧妖的剧毒身亡。”
太医正的话像是一颗炸弹,而皇宫就像是一个表面结了冰的湖泊,一颗炸弹扔进去之后,脆弱的冰面彻底粉碎,立刻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赫连紫苏被雪绫掐了半天人中才转醒,恰好听到太医正这番结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是谁毒害本宫孩儿!本宫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赫连紫苏的眼眶通红,却再也掉不下一滴泪来。有的人会被仇恨蒙了心智,也有人面对仇恨会变得更加冷静沉稳,赫连紫苏显然是后者。
“臣妾请皇上现在传奶娘问话,臣妾恳请皇上捉拿凶手,为慎儿报仇。”赫连紫苏跪在百里长歌身下。
“朕……准了。”百里长歌一脸担心的看向如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准了。
奶娘被两个侍卫压进了院中,侍卫的手一松开,奶娘便已经瘫软成一团。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说!今日可以什么可疑之人出入崇华殿,接触过小皇子?”赫连紫苏扬了扬下巴,冷冷的看着不住颤抖的奶娘。
“奴婢……奴婢……奴婢并未见到可疑之人。”奶娘不住的叩头,自己的回想今日下午,确实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雪绫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咬着牙,一掌将奶娘掴倒在一旁。“究竟有谁出入过小皇子的房中?又是何时发现小皇子薨了的?”
奶娘捂着红肿的脸颊,哆哆嗦嗦的答道:“今日午后只有梅妃娘娘来看望过小皇子。奴婢……奴婢将小皇子交给梅妃娘娘的时候小皇子还好好的。等到……”奶娘飞快的瞟了一眼百里长歌,咬着唇继续说道。“等到申时三刻奴婢回来的时候,梅妃娘娘已经离去了。小皇子面色翠绿,身子已经冷了……”
奶娘说完便垂下头去,这一番话确是对如月颇为不利。但若是不将此事同自己撇清了关系,第一个要死的就是自己。
百里长歌双目赤红瞪着跪在地上的奶娘,虽无确实的证据,这一番话竟将如月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崇华殿外的守卫,殿内的宫女,出入过崇华殿的女官太监,一一被询问过。整个下午除了奶娘之外,唯一出入了小皇子房间的就只有如月。
如月咬紧了唇,百口莫辩。
赫连紫苏冷冷的盯着如月,不是怨恨,不是嫉妒,冷眼旁观而已。这是个圈套,此时毒杀慎儿对如月来说没有一丝好处,她了解的梅如月从来不是会做出这件事的愚蠢女人。可是,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梅如月。
赫连紫苏当然不会卑鄙到落井下石栽赃陷害,若不是因为如月要夺走自己的孩子,她便没有可能被栽赃到。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而自己只需睁大的眼,看着她吃尽苦头。然后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斩断,为慎儿报仇。
“梅妃可有话说?”赫连紫苏一身冷然,面色平静,眼里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痛。
“本宫今日过午来看望慎儿,待到申时左右,慎儿睡着,本宫便将慎儿放回摇篮,离开了崇华殿。”如月无畏,这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圈套。目标是慎儿,更是自己。
“今日就只有梅妃娘娘进过慎儿的房中,而梅妃娘娘离去之后慎儿就薨了。梅妃这嫌疑怕是洗不清了。”赫连紫苏咬着唇,早就知道这宫中的女人比任何猛禽野兽都凶狠残忍,却不料她们竟然连小小的慎儿,那么无辜可爱的孩子都不放过。
“待真相查明之时,希望皇上能为臣妾主持公道。”如月松开了百里长歌的手,朝着百里长歌福了福身子。皇子被害,已经不能算是百里长歌的家事,如月断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百里长歌为难。
形势逼人,百里长歌相信如月,一时也拿不出能证明如月清白的证据,却又不得不给赫连紫苏,给文武百官,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将梅妃暂且……”话为说完,百里长歌只觉眼前一黑,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太医正!”如月焦急的喝了一声。
跪在一旁的太医正立刻上前替百里长歌诊治,翻看了一下百里长歌的眼皮,迅速从医箱之中找到一个白玉瓶子,将瓶子里的药丸尽数喂到百里长歌口中。也顾不得消毒,拿出了金针便直接刺入百里长歌周身几处要穴。
百里长歌的面上隐隐涌动了一层黑气,太医正更是针走如飞,额上渗出的汗沿着鼻尖下巴滑落,想是正在紧急关头。
一院子里的人此时竟没了一点声响,谁也没有料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数。
每一处穴位的针法皆不一样,入肉几分也有所不同,太医正执针的手微微抖着,落针之时却是异常坚定。
百里长歌面上的黑气越聚越浓,太医正让两个小黄门百里长歌扶起,一针刺入百里长歌的背部要穴。
百里长歌的身子一抖,一口腥臭粘稠的黑血喷出,面上的黑气随着这口血的喷出消散了下去。
太医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抹了把额上的汗。
“皇上怎样?”如月和赫连紫苏竟是同时开口。
“启禀二位娘娘,皇上这是中了剧毒,好在中毒时间不长。老臣开个方子,将陛下体内的余毒清除便无大碍。”
太医正的话就如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心头炸响,众目睽睽之下,百里长歌竟然身中剧毒,当真诡异的紧。
“将皇上送回留仙殿修养。”如月平静吩咐道。“本宫自会呆在留仙殿中,一切等到皇上醒来之后再做定夺。”
“慢着!”
出言阻止的竟是太医正。
如月诧异的转过身来,看向太医正。“还有何事?”
“恕老臣斗胆!”太医正冲着如月一抱拳,接着便卷起来百里长歌的两袖。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赫连紫苏亦是满脸震惊。
刚刚一直有广袖掩着,众人并未注意到百里长歌的双手,现下太医将百里长歌的袖子卷起,只见百里长歌的双手两臂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翠绿色。
“可是碧妖?”赫连紫苏问了一句。
“正是。”太医正转身,走向如月。
“请恕老臣冒犯。”跪在如月身前,公正行了一礼之后,太医正才起身。“请梅妃娘娘将双手伸出来。”
如月觉得很诧异,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太医正瞧见如月右手食指指甲边的碧绿色时,竟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瞥见自己指甲上的碧绿色,如月猛的一惊,到底是谁能在自己无查的情况下将毒淬到自己的指上?
太医正让宫女去取了一杯茶水,让如月将食指浸入到茶水中。只一会,便又将茶水泼到临近的一株茶花上。
那茶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腐烂掉了。
“梅,如,月!”赫连紫苏银牙几欲咬碎。“你还有何可说?毒杀皇子在先,谋害皇上在后,本宫看你如何狡辩!来人啊!”
“属下在!”情势显然是一边倒,所有的侍卫自然是站在了赫连紫苏这一边。
“扶皇上进内殿休息。将犯妇梅如月压入天牢,大理寺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赫连紫苏俨然成为后宫女主。
“属下领命!”声音整齐,没有一丝的犹豫。毒杀皇子,谋害皇上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担待不起,何况如月只是位列为妃。
如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赫连紫苏,轻声道:“给本宫带路吧。”没有挣扎,亦未辩解,只希望能坚持到百里长歌苏醒的时候,还自己一个清白。
赫连紫苏将慎儿冰冷的身子抱在怀里,不去理会其他人,进了西暖阁慎儿的房间。
雪绫担心赫连紫苏,刚要进房,却见赫连紫苏将门反锁了。
一声声细碎的哭声传来,却比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更让人觉得难过。哭声从门缝里,从窗棂间,甚至直接穿过了墙壁,直接传入到雪绫的耳中。像是空气一般,隔绝不了。
公主的痛都是拜梅如月所赐,现在少了皇上的庇护,我倒要看看谁能就得了你?
“请问太医,皇上何时才会醒来?”赫连紫苏叫住了太医正。
“碧妖的毒性猛烈霸道,平日里皇上身体康健,此刻也会昏迷上三日五日。具体,老臣也说不准。老臣会一直守在崇华殿,请雪绫姑娘放心。”太医正对雪绫的态度还算恭敬,今日梅妃若是倒台,明朝赫连美人便是这后宫的女主。
“劳烦太医正了。”雪绫福了身子,并不托大。
“职责所在。”太医正冲着雪绫一拱手便进了内殿。
天牢当然不可能休在天上,坐落在长乐殿右后面,牢内脏污又潮湿。因得如月是宫中女眷,负责看管的牢头是从宫外临时调进宫中的女狱官。
牢中的味道让如月微微皱了下眉,脚上停顿了一下,却被身后的牢头推了个踉跄。哗啦一阵脆响,牢门便被锁上了。
如月将干爽些的稻草归到牢里的一个角落里,然后抱膝靠着墙角坐了下来。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宫里的喧嚣离这里很遥远,长乐殿时不时能穿来一声声哀婉的哭泣声。牢内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月光像是磨得很细的银粉从窗口里流泻进来,淡银的光芒幽冷,配上那时断时继的哭声,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寂寥之感。
如月此刻心中最挂念的是百里长歌的安危,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清醒。
牢门外一个黑影闪过,如月的神色便的警惕凌厉,紧紧盯着那个黑影。
让如月有些意外的是,那个黑影隔着牢门,单膝跪了下去。“属下无能,请娘娘恕罪!”听声音竟是寒刀。
“皇上何时能够醒来?”如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仔细思量着每一个细节,到底是谁能把碧妖涂在自己的手指上?
“太医正说陛下要昏迷上三五日,属下以性命担保,皇上再不会受到一丝威胁。”寒刀郑重垂首。“陛下清醒之后必定会来接娘娘,请娘娘暂且忍耐几天。”